眼看着苏柬将宣旨的许公公领进府里稍坐,苏云若因为是闺阁千金不宜出面。
谢姨娘与苏小川虽是跪在府门内,但该听的还是听清了。
谢荣华心下暗喜,她的女儿终于不用嫁去那个鬼王府了,妖孽苏小川终于要滚出相府去祸害他们的死对头北牧王府,教她如何能不高兴。
面上,却是悲戚一片,拿帕子抹着泪眼悲戚的看着一脸漠然的苏小川,可怜道,“小川,姨娘该怎么办?”
“嫁妆替我准备丰厚点!”没了苏柬和看客,苏小川当即冷脸轻哼,“别到时候等北牧王府挑出刺儿,我丢人是小,相府的脸面,爹的清誉最重要。”这未来十天她不用假惺惺的做戏了,有北牧王府这个靠山,她苏小川想怎么做,左相府的人还不得供着!
而一些成亲之前的事宜,这十天里也必须全部走完。
“还有!爹答应将我娘的嫁妆许给我陪嫁。”
妈.蛋!要成为皇亲就是不一样啊,那感觉,就像憋屈了数年一口恶气终于畅通了一样,一个字,爽!
什么?!
谢荣华身形一怔,头上钗环环佩叮咚好不热闹!
“放心,相爷亲爹还不一定答应给我呢,你再去吹吹枕边风,相爷亲爹最疼姨娘,他肯定听姨娘的,一定会将我娘的嫁妆予我风光出嫁!”
看着苏小川轻灵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谢荣华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夫人,稍安勿躁,那小贱蹄子估计是故意气您的,”老妈子扶着谢荣华往主院去,还边给谢荣华抚背顺气,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替谢荣华除掉苏小川,“相爷那么疼您,怎么可能将她死鬼娘的嫁妆给她!”
“既然那妖女说到这上面来了,这十天里一定要像个法子,不能让她全都卷走!”
谢荣华暗咬牙,她娘家不如苏小川外祖家。她只是兵部侍郎的女儿。而苏小川那死鬼娘亲可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制药世家墨家女儿,举世皆知!
据说当年嫁妆十里绵延,震惊当世!
虽然六年前终于死了,但那震惊世人的嫁妆虽陪葬了一些却都是些皇室赏赐的死物。光是其他东西就够她谢荣华用上好几辈子了……
想到这里,谢荣华眼里的倾羡和不甘心尽显,咬碎那抹上好胭脂红唇不自知。
送走许公公,苏柬看了一眼灵心苑的方向,最后往莲心阁去。
莲心阁,美其名犹如夏花过境般的如梦如幻,地方更是比灵心苑还大两倍不止,各种精心培育的花草,药材随着主人的精心呵护在院中竞相怒放。
琴音乍起,渺渺蒙蒙,如梦似幻。
苏柬甫一踏进门便惊咦了一声,随即抚着唇上短须含笑往左侧主屋后面的莲心亭去。
随着风里传来的阵阵清荷香,想来她那宝贝女儿正在那里练琴。
“爹爹。”老远苏云若就看到苏柬含笑走近。
素手红蔻丹如匠师巧夺天工的手笔,轻覆上琴身压下渺渺尾音,敛衽一礼,含羞带怯。
方才府门前的事,她从影卫那里都听到了。没了北牧王府这一威胁的存在,她自是自在多了。
“你近些天好好待在莲心阁,完善自身,安心等皇上迎你进宫。”
“谢谢爹爹。”苏云若听罢,扑进苏柬怀里,激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要进宫的人了,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能收收就收收,别到时候让人看笑话。”
苏柬宠溺的说教,并没有让苏云若觉得不痛快,反而很是开心。
十天时间,在苏府与北牧王府的人尊了六礼,送来互换信物之后。又在苏小川盯着谢荣华置办嫁妆的氛围里悄然而过。
六月初,与北牧邪的婚期,眨眼已至……
寅时初,苏小川被无情的从睡梦中拖起来,半抬半推的被扔进浴池过了一遍水就被裹了一身鲜红的嫁衣扔到梳妆台前坐下。
眨着惺忪睡眼,苏小川不明白她房间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人,来来去去悉悉索索的声响连绵不绝,吵得她头都快裂开了。
“大晚上的,你们在做什么!”顶着突突直跳的青筋,苏小川拍桌暗怒。
一转眼看到铜镜里出现一个扭曲的黑发披肩红衣曳地的鬼影,吓得一哆嗦。脑子随即也清醒了,才发现是自己吓自己。
“三小姐,今日是您出嫁之日。”一脸生的婢子跪地恭谨回话。
苏小川蹙眉,从铜镜里又看到一个粗灰布衣鬓边别了一朵红色绢花的老妈子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解释,“凡江国女子出嫁当天需要换装,开脸,上妆,绾发……拜别亲友,跪谢爹娘养育之恩。”
苏小川听得懵懂间就觉头顶一疼,冷声喝斥那老妈子,“你弄疼本小姐了!”
“三小姐见谅,女子初次绾发都很疼。”老妈子解释了这么一句,便拿着梳子顺着苏小川的长发梳着,嘴里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据说,这本来应是亲娘为女儿梳头的。
苏小川亲娘死了,这会儿谢荣华更是忙着招呼亲友和族人根本没时间过来,就连等会儿的哭嫁怕也是来不了,遂让她身边能代替她的老妈子替她做这些。
奇怪的是,香雪那丫头居然不在?自十天前她从药膳堂给她带了补品回来吃到昨天,本以为今天还能吃最后一次,哪想那丫头不见了。
“香雪呢?”苏小川从镜子里看着老妈子在身后一排丫鬟手中的托盘里拿着一根细麻绳走过来,问她。
“相爷感念她这段时间伺候三小姐到出嫁,她回乡省亲去了。”
那贱蹄子,这十天里居然每天往药膳堂跑,将那些参了剧毒的药膳每天端给苏三小姐吃!幸好大小姐发现及时阻止,不然照着苏小川再百毒不侵怕也是要在出嫁之前闹出其他事端!
敢擅自主张险些坏了相爷和大小姐的计划,那贱蹄子还是早些去与她那心心念念的死相好去地狱见面为好。正好省了被她知道她那相好不是苏小川害死而是她害死之后的报复和仇恨。
苏小川眼见老妈子要将那绳子往自己脸上抹,面上一寒,“拿开,本小姐不需要!”
“三小姐,这是……”老妈子一怔,当下也有些错愕。
“不要拿那套老规矩来摆弄我,去拿点能吃的给我垫垫肚子。”
苏小川扬袖手一挥,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礼节。
香雪于她本就是谢姨娘他们放在她身边的线人,从香雪偶然间露出的狠意和伤心,苏小川不难猜出一丁点蛛丝马迹。她之所以问是因为她还想吃一次那个药膳。
看着铜镜里,日渐莹润的面色和成型的身段,苏小川心里其实还是感谢香雪的。略去药膳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之外,或许那丫头还是个不错的!
卯中,繁琐的出嫁细节终于早一步在苏小川磨碎一口银牙之后收工。双手搭着婢子的手臂,轻悠悠的踏出房间往前厅去。
身后,一袭嫁衣曳地,四个婢子恭谨驱步而行,始终与曳地的裙裾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院里,青黄交加的银杏叶落满一地。鲜红的绣鞋踩在上面,如棉絮般柔软夹着淡淡的青叶味,微涩。
苏小川停在银杏树下,仰首翘望头顶红日正升的天空。嘴角轻扬,她苏小川这一世嫁出去了。虽然……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祝福,虽然……她的幸福无人可诉……
最后回身忘了一眼住过的房子,敛去眼底的怅然,换上淡漠的伪装,背脊笔挺而冷傲,身影妖娆而绝艳。
一步一步,往以后的以后踏出去。
身后,托着凤凰展翅红盖头托盘的老妈子见了,心下一鼓。她怎么看到三小姐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让她畏惧让她不敢直视,更让她移不开眼……
到了前厅,苏小川不情不愿的给苏柬和谢姨娘敬了一杯茶之后,在苏柬神色如常,谢姨娘泪眼朦胧,苏云若笑意浅浅的氛围里,终于听到管事疾步走近厅里。
“相爷,北牧王府迎亲的来了。”苏柬颔首。
话落,苏府门口的炮仗声震天响,连绵不断。苏小川的神经也跟着那噪音濒临崩断,黑着脸看着府门口那些伸长了脖颈往里看的看热闹的人。
老妈子适时取了红盖头,遮了苏小川的视线,隔了看热闹之人的小心思。
正好,一声有些熟悉的笑,由外及进。
“恭喜苏相,我替我家王爷来迎王妃。”素和依旧一身青白素衣,拱手相笑。
“素和大夫请稍坐,我这女儿方才还说舍不得家人,怕是要稍等片刻让她们再告个别。”苏柬起身想请,和善的面上全然一片笑意。
“理当如此。”素和当即坐在左侧椅子上,招手让人呈上北牧王府迎亲礼单,让苏柬过目。
苏柬含笑将礼单放在一边,很是相信北牧王府的诚意。随即吩咐穿得喜庆的婢子立即奉上香茗。
谢荣华接到苏柬的眼神,与苏云若一起搀着盖了盖头的苏小川往大厅偏房去。
素和低声一笑,“苏相好像不怎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