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晟帝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慕容,你若是知错,就到朕这边来。”
然而错在哪里,谁对谁错,其实所有人心中是雪亮的。
众人被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围在当中,唐远腾一直强压的情绪终于被打破,他咬牙切齿看着怀抱灵儿的晟帝吼道:“狗皇帝,老子终于信了就是你下的命令灭我满门!”
晟帝眼角一抽,眯眼看过去,时间久了终归能看清些,那个情绪激动破口大骂的青年穿着一身藏蓝劲装,尖锐的弓弩和身上的暗器无一不是在月光下刺眼夺目的,他心中顿时明了,不禁咋舌:“唐门竟还有余孽残留。”
“余孽”彻底让唐远滕红了眼,他瞬间提气纵身飞起,弓弩摆好,分分钟一发追命箭却被突然闪至身边的姬羽按住了身子狠压下去。
唐远滕疯了般的挣扎起来,眼底血红宛如丧失了心智,姬羽心中一痛,把人紧紧搂住喊道:“别出头!墙角上都有弓箭手埋伏!”他刚便是在屋檐边操纵度毒虫时察觉到了潜身埋伏上城的御林军,眼见唐远腾差点成为众矢之的他想也不想便纵身跃下把人护住。
“不要命了!我要杀了这个狗皇帝!!!”唐远腾疯了般的吼道。
“你想想你弟弟,还有唐老太太!”姬羽冲他大吼一声,终于把人稍稍吼镇定下来,唐远腾哽咽着握紧双手,一拳打在姬羽身上。
晟帝眼见五百御林军已经埋伏好,皮下笑意更冷了些,他把慕容灵儿交到身旁宫女手上缓缓说道:“大势所趋,今夜你等却伙同三教九流攻入皇城,视王法为无物,朕给你机会,你是选,还是不选?”
沐婕萝失神般踉跄朝前奔去,被慕容吟一把抓住手腕——
“有去无回!”慕容吟目眦欲裂,经脉内真气四窜流溢,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沐婕萝看着他嘴角鲜血哭喊道:“我女儿还在那里,我死了她都不能死!”
慕容吟一剑替她挡开偷袭的御林军,深深凝视一眼以囊括万语千言:“我去。”
沐婕萝还在怔忪,慕容吟已杀出血路,拖着重伤之躯缓缓步向宫殿,燃尽体力大吼:“罪臣慕容吟,甘愿以死抵命,求皇上放过幼女一命!”
“这傻子!”姬羽懊恼叫道,不用看便知他们家左护法已经崩溃掉了,刚一分神便差点被刀片切过脸,幸而唐远腾替她挡了一回,“左护法,你快拦住他,皇上不会留他活命的!”
被提醒的沐婕萝方才后知后觉醒悟,仓惶转身去寻慕容吟,可姬羽看到她心慌意乱连甩鞭的力道都失了准,实在放不下心,按住她道:“算了,你保住自己……”
话音刚落,慕容吟已如离弦之箭般飞速朝那个抱着灵儿的宫女冲了过去,顿时尖叫声响彻宫门!晟帝脸色一沉,心道慕容吟这是铁了心求死不求和了。那一瞬间,御林军的刀直指慕容吟脊背,慕容吟手中长剑挑开浑身僵硬的宫女,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了一瞬。
刀刺进骨肉,哭喊声惊破苍穹,似乎还有人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晟帝便感到眼前白影一晃,常施尖声呼喊:“来人护驾!”他的确是看到了御林军把刀刺进了闯入者的身体中,可后者行事却几乎不受一丝阻挡!
“许大哥!”祁念仙在慌乱中难以置信叫出这个名字,许持眉目一凛,似是在晟帝身边看见祁念仙吃了一惊,这片刻又是一刀砍在他后背,他脸色一沉反手一剑把人刺穿,顺手将祁念仙揽住。
晟帝惊惧中竟发现这青年是许持!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失了神志被捆锁在大牢……”晟帝怒吼到一半突然想起,大牢已被攻破走水。
许持一手一个把祁念仙和慕容吟拎回广场之中,慕容吟咳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他怀抱着的女儿受到不小惊吓,死死抱住爹哭的十分可怜。而众人见到许持的一瞬,都觉得自己仿佛瞎了。
“你应当有服用过我给你的药,否则你连今天都挺不到。”许持轻轻叹了口气,随手将一抹回春指力输送进慕容吟体内。
“许大哥……你的发色是怎么了……”祁念仙被放下后颤颤巍巍地问道。
许持一头银发在黑暗中极其扎眼,孔雀教中的姬羽和沐婕萝纷纷呆滞,这幅模样分明是段无量最初的模样,可他们又无法怀疑他对段无量做了什么,毕竟就在刚刚,他在殿前乱刀下救了慕容灵儿并且将所有人安然带回。
“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召集城外南疆军护航,离开金陵。”许持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不顾被戳破了计划的孔雀教等人突变的脸色,却被人拉住手。
唐远腾喉头哽咽地瞪着许持,两人已有约莫大半年未见了,其中变故许多不能再见,可羁绊却不曾断绝:“你为何要把八卦门牵扯进去,我给过你提示让你离段无量远一点,你为什么就不能远远离开这些,带着我弟弟好好生活下去?”
姬羽恍然察觉原来后院早就失火了。
一头银发映出许持些许苍凉面容,许持轻轻抽回轻声回道:“若我离得远,这时候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转过身的一瞬,姬羽茫然瞪着他后背原本替慕容吟挡过一刀的地方血已干涸,伤口痊愈。
“他不是傻了吗……”晟帝斜光瞥见捅了许持一刀又被许持一剑刺穿的御林军,再看看一路的血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常施怎敢向他透露自己曾和兰贵妃聊过关于许持?当下瑟瑟发抖噤若寒蝉,绕晟帝气息不稳也不敢出一言免得引起怀疑,而他本身也觉得甚是奇怪,当初许持那痴痴傻傻的模样自己是亲眼瞧见的,如今这满头银发浴血而杀的人真是同一个人?!
“皇上……这可是白孔雀?”常施颤颤巍巍指着黑夜中鬼魅一般的许持问道。
晟帝一顿,狠狠眯起眼打量着对方,隔着不远距离,许持一头银发特别招摇,可不正是曾经白孔雀不敢面对世人的模样吗?段无量心中有不法意图,意欲借舍利子之力窜改体质,晟帝一直知晓,却不知为何此刻许持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过晟帝很快冷静下来,似笑非笑般看着许持的背影。
“你怎么……算了,教主在何处?”姬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舌头都要打结了。
许持一剑划过,眼神冰冷:“我让你们快走,没有听见吗?”他浑身都散发着强大气势令姬羽感到一丝不安,姬羽看了看沐婕萝,对方抱着娃娃哭的一塌糊涂,宋青书和周芷若两人是第一次见到银发之人,顿时以为许持就是白孔雀了:“许少侠,白孔雀居然是你……”
其实仔细想来其中破绽很多,奈何此刻情势危急,许持又莫名一头银发,于是他们自然而然会有此想法。
许持本想解释,可觉得其中难以用常识解释的又有点多,思来想去几秒钟果断点了点头:“所以,现在立刻马上,找机会出城,我掩护你们。”
结果下一秒,原本带着武当弟子鼎力相助的宋青书已然一个闪身,借着人潮拥挤冲到了许持身边,寒芒瞬间没入许持体内,变故太快无人反应过来。
“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动手了,”宋青书仿佛了却了什么大事般舒了口气,完了纵身闪开以免被报复,他身边的周芷若惊声尖叫:“宋青书,你……”
姬羽额头青筋突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变故,许持却只是愣了一瞬,随后阴沉的抬起头注视那边以为万事大吉的宋青书:“所以,你其实一直都是晟帝的人?”
“还他-妈是个无间道呢……”许持突然冷冷笑了出来,配合插在胸口的匕首颤动无比诡异,下一刻,他直接将胸膛匕首拔出,再以比宋青书更快的速度袭至人身后,按着脖子把匕首插进了对方心脏。
蓬勃的心跳被掌控在手中,不同于往日每次杀人,这次许持是真正近距离的杀人,血脉奔涌之感冲上大脑,他自己的伤口甚至在短时间内流出更多血。
“我同曲春柳说过的话,再和你说一次,我不是你们这些凡人用凡兵就能杀掉的。”许持说完,把人狠狠举起抛出战场,力道之大一点都不像一个被刺中了心脏之人,他的表情也没有丁点为难,似乎如此手段杀人十分正常,他能得心应手。
晟帝看着宋青书的尸体,脸色真正开始变得难看。
众人皆呆呆看着一点事都没有的许持,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去的行动,许持却探了探胸膛伤口,没事般笑了笑,转过头对姬羽说道:“所以你看,我并不需要你们的解救,你们快点逃吧。”
这超出了姬羽的常识,在印象中苗疆有种蛊能给人续命,但重生后的人也不该像许持这样刀枪不入,他沉默许久,把两人中间的敌人都给生生劈了到他身边道:“你这样……教主知道吗?”
“你要是再多嘴,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教主了!”许持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整个人都炸毛一般瞪他一眼,“我师父把他带到城外了,你们立刻去汇合,我在这里处理皇帝。”
姬羽显然愣了一下,因为在他眼里许持一直就是个遵纪守法的三好青年,处理皇帝这种事一直是他家教主作为己任的,如今小绵羊要举起刀说处理猛虎,怎能不让人怔忪?
“那教主……”他始终不甘心,还是决定再问问。
“他想逆天改命,前提是活着。”许持转身一剑凛冽如风,此时众人才发现他手中所执的是段无量的“斩邪”。
姬羽仍不能明白其中寒意,不仅是他,连慕容吟都没听懂,沐婕萝哭着在一旁扶着他,他以剑支撑身体:“许少侠,我们是受了无量之托前来救你的,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许持握剑的手滞顿片刻,扭头道:“你们快走。”
话刚说完,晟帝已彻底暴怒,皇宫大院,岂可被人轻易冒犯?
“放箭。”晟帝暗下双眸,轻声命令,身边常施公公立刻高亢传呼,刹那间广场上气氛变化,御林军们是早有准备的,在常施喊出声的瞬间飞快集合整队,手中盾牌严密做好抵挡准备。
姬羽即刻命令雀翎带着慕容灵儿以最快速度撤退,一身黑衣的他们在黑夜中霎时就隐匿难觅踪迹,而慕容吟一行却因受伤颇重稍稍滞后。
箭矢淬毒亦或流火,宛若星雨从高城陨落,五百支从四面八方射向场中,霎时映出一片绝望的火光。
“把头低下。”慕容吟眉头紧皱将沐婕萝和灵儿揽入怀中,沐婕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按住身子整个人点中了穴道无法动弹——
“慕容吟,你要做什么!”她嗓音已哭哑,撕心裂肺地叫出来。
慕容吟的眼眸中映出如晚霞般壮烈的火雨,晕染出一片温柔:“我很抱歉骗了你这么久,但是对于爱你,我从未欺骗过。”
沐婕萝泪水压抑不住,奈何他们根本躲不过去,慕容吟以身护她,两人或许只能活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