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苗年至,五仙教内的弟子及家属都开始欢欢喜喜的准备起过年所需的物资了。掰着指头算一下,这已经是张无忌来到五仙教的第五个年头了。
昔日病弱单薄的少年,而今早已长得健壮高挑。常年沐浴在苗疆毒辣的日光之下,曾经苍白如纸的皮肤,如今变成了代表着野性与健康的蜜色。遗传了父母双方优点的张无忌,五官俊秀,轮廓硬朗,任谁看见都要称赞一声: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此时的张无忌无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五仙教弟子,一个人沉默的站在祝融神殿之前。
“张无忌,你又来这里了啊。”说话的是个五仙教的女弟子。她名叫雅朵礼,年纪比张无忌要小三岁左右,是一个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小姑娘。
“……”张无忌听到雅朵礼的招呼,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算作答复。
雅朵礼停下脚步,将手中端着的祭品放在一边,身姿轻盈的蹦到张无忌的身边,将自己娇俏明丽的脸庞凑到他面前,噘着嘴不满的说道:“张无忌,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意思诶!你到底是从哪里养成了这么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啊?整天黑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不爱笑,没劲透了!你在我们五仙教呆了五年了,怎么一点儿我们苗人的热情开朗都没学到?”
张无忌抿了抿嘴,垂下眼帘,轻轻的说了一声:“……抱歉。”
“哎,除了抱歉就是对不起,你还会说点别的话吗?”雅朵礼双手叉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从来都是这么冷漠,这么沉默寡言,以后遇上喜欢的妹子要怎么追?我告诉你,我们苗人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不像你们汉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让人跟你们交往的时候,总是猜来猜去,费尽了心思。这么不干不脆的男人,可不讨我们苗女的喜欢!”
“……”
见自己说了一大堆,张无忌依旧面无表情,雅朵礼也是无奈了。她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张无忌,你知道为什么你在仙教一点都不受欢迎吗?虽然你不像我们苗家的阿哥那样的热情,但是不得不说,你其实有一张惹人喜爱的脸!凭着这张脸,你也应该很受大家的喜欢才是。你以为大家不喜欢和你交往,是因为圣女大人的缘故吗?”
“圣女大人当初为了救你,伤势沉重,以至于这些年来一直在祝融神殿中沉睡修养,并非是你的过错。圣女大人既然选择了救你,那么一定不会因此而后悔或是怨恨你。同样的,这是圣女大人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仙教的弟子,当然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你。摩芸教主同意你居住在我们仙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因为你总是冷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都是我的错’,‘我有罪,我该死’,对别人的友好和关心拒于千里之外,久而久之,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交流,所以你才越来越孤单的!”
“……”雅朵礼的话让终于让张无忌露出了冷漠以外的表情,他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些忧郁的说道:“雅朵礼,我知道说这些话是你的好意,谢谢你的安慰。只是你不明白,就算曲姑姑不会怪我,教里的所有人也不曾怨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那个时候,曲姑姑都已经提醒我了,我却没有听,都是我的天真,让曲姑姑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曲姑姑对我那么好,我却害得她沉睡至今。明明是大好的年华,却叫曲姑姑在沉睡中度过。而且……还不知道曲姑姑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
“唉,张无忌,我说了你太钻牛角尖了,这样不好,真的。算了,不管我说什么,只要曲姑姑一天没醒,你恐怕都是听不进去的。你愿意站在这外面守候,那就站着好了,我必须得走了。”雅朵礼说完,端起一旁放着的大堆祭品,就要往祝融神殿走去。
张无忌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雅朵礼的手臂。
“诶,你还有什么事吗?”雅朵礼诧异的问道。
“你是要将这些祭品送到祝融殿里去么?”
“是呀。”
“我看这些祭品好像很重的样子。”
“可不是嘛!除了我手上端着的这些,师父那边还有好多呢!师父说了,今天下午必须把所有的祭品都搬到神殿里边去。你知道的,祝融殿是我们仙教最重要的神殿,蛊皇还有各种母蛊都在里面沉睡。除了祭祀这样重大的日子以外,平素里除了我师父和我以外,别的弟子都不能随便进去。过两天就是苗年节了,神殿里祭祀的物品还有一大堆没有摆好,而且神殿里的卫生也还没做。师父说了,必须把里面干干净净的打扫一遍,就连每条石缝里,都不能看见一粒灰尘!”
说到这里雅朵礼哭丧着一张脸,“为什么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弟子呢?要是我有个师兄或者师妹,现在就不用这么悲惨了。至少有个人帮忙分担一下嘛!”
不过雅朵礼说是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满。
她的师父是六灵使之一的风蜈使宜兰。历代灵使收徒弟,都只会有一人。是从教中所有适龄弟子中,挑选出天赋最强的来。
雅朵礼的师父是风蜈使,她挑选弟子的时候,自然是选择的与风蜈契合度最高的弟子。而雅朵礼现在是宜兰的弟子,自然也就是下一任的风蜈使了。
六灵使不仅要教导教中弟子如何与各自的战宠相处、生活、并肩战斗,还有各自的任务。
风蜈使的职责就是管理好祝融神殿,凡是有关神殿的问题,比如里面放置的各种武功秘籍,教内历史记载,蛊皇和母蛊们的安危,整个神殿的环境卫生什么的,都属于风蜈使管辖的范围。
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好,任务不算繁重,但是一到了过年过节等重要日子的时候,雅朵礼和她师父两人,就忙的恨不得自己再多生出三头六臂来。
张无忌在五仙教中生活了五年了,虽然他不是五仙教弟子,但是从曲聆拼着重伤也要保全他来看,张无忌应当是对曲聆十分重要的人。尽管现在曲聆还在沉睡,没有苏醒,但是五仙教的弟子们也没有刻意排挤为难他。
想着自从阿娜里死以后,曲聆再也没有收谁做弟子。这次为了一个病弱少年,几乎连命都不要了,许多人都在猜,这少年到底与曲聆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曲聆找来的徒弟,预备做下一任的圣子?
虽然让外族人做教内高层的事情很少,但也不是没有。远的有唐朝时期的曲云教主,宋朝时期的萧祁聆教主,近的有现任的天蛛使绮雯。前两个至少身体里还有一半苗人的血统,而后者就是完全的汉人了。
如果曲聆找了一个汉人做徒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只要这个人资质够好,能够将仙教所有的武学都传承下来。并且人品也不错,不会想要背叛五仙教,那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基于这种考虑,张无忌虽不是五仙教的弟子,但他却不像一般汉人一样,在教中行动受到很大限制。除了因为他自己的问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在五仙教中其实还挺自由的。像这种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张无忌不说了解的一清二楚,大概还是知道的。
五年的时间没能见到曲聆一面,实在让张无忌忍耐到了极限。从理智上来说,别说他不是五仙教的弟子,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随意进出祝融殿去探望曲聆。尽管从摩芸教主那里得知,曲姑姑只是因为受伤太重陷入沉睡,本身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张无忌就是放心不下。
五仙教在医术上虽然和中原差异巨大,但他们到底也是精通此道。张无忌不能学习五仙教的武功,但是学学五仙教的医术是没问题的。除了五仙教许多精深的治疗手段,需要与蛊术相结合就是了。
五年来张无忌通过学习医术,清楚的明白,这种所谓的没有生命危险,是多么可笑的谎言。根本就是为了安抚教内低级弟子才说的。
一直沉睡,看上去好像并没有问题。可是人毕竟不同于蛊皇,蛊皇随便睡上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但人却不可以。前者寿命长久,可以随意虚度。但后者却生命短暂,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任沉睡下去呢?如果一直都醒不过来,是不是就要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何况长久的沉睡,必然导致身体肌肉经脉的萎缩,长此以往,很容易就会是四肢丧失本来的功能。
曲聆武艺高强,张无忌怎么忍心看她在多年沉眠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习武练功,仗剑江湖呢?
可是没办法,无论他再怎么着急,他都不能进祝融殿去。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想要进祝融殿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想要亲眼看看他的曲姑姑,看看她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已经在张无忌的心底生根发芽五年了。
五年前,他费尽千辛万苦将曲聆送回五仙教,为的就是希望五仙教的人,可以救曲聆一命。只是没想到,曲聆的命被救回来了,人却从此陷入沉眠。为了保护曲聆,也为了让她早日醒来,教主摩芸做主,将曲聆移到了祝融殿内。
曲聆是五仙教的圣女,再没有人比她与蛊皇更接近的人了。蛊皇寿数长久,拥有着神奇的力量,摩芸这么做,也是希望凭借蛊皇,让曲聆能够早日痊愈。
只是从那时候起,张无忌就再也没见过曲聆一面了。
住在五仙教的这五年中,他每天都在按照《易筋经》修习内功,一点一点的拔除着体内的寒毒。两年前的时候,他就基本感受不到寒毒的威胁了。时至今日,除了冬天的时候,他偶尔会觉得有些冷以外,他早就从折磨他这么多年的寒毒中解脱了。
修习完《易筋经》以后,张无忌又开始将记忆中的武当武功练了起来。一遍一遍的练功,一遍一遍的思念着曲聆。
会想着如果这时候曲姑姑在自己的身边,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练功的时候,会温和的指导自己吗?还是会严厉的要求自己?平时会带着自己,与教里的弟子一同去森林里打猎吗?遇上教内派人去外面购买物资的时候,会同自己一起去瞧瞧五仙教外的景色吗?
想象中的情景越是美好,张无忌就越是想要见曲聆一面。
所以在听到雅朵礼的哭诉后,张无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并且怎么都将这个念头压不下去。
“雅朵礼,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把手上的祭品拿到祝融殿里去放好,我还可以帮你打扫祝融殿的卫生。”
“你疯了么?”雅朵礼惊叫一声,连忙环顾四周,发现祝融殿外的弟子不知不觉都走光了,现在就只有自己和张无忌两人才放下心来。
“张无忌,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雅朵礼不傻,她当然知道张无忌说要帮她,为的是什么。别说普通的弟子都没资格随便进祝融殿,像张无忌这样,根本就不是五仙教的弟子,进了祝融殿,一旦被抓到,那万蛇窟就等着你的光临了。
张无忌知道自己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在为难雅朵礼,但他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一咬牙,猛的向雅朵礼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雅朵礼被张无忌吓得跳脚,连忙闪到一边去,“你跪我也没有用,我可不敢放你进去,要是被师父知道了,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雅朵礼,我知道自己这么做,让你很为难。可是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曲姑姑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曲姑姑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是不是瘦了,憔悴了?我就想见曲姑姑一面,只要见她一面就好。我一定会小心,不让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了,所有的惩罚,我一人承担!”
张无忌抬起头,雅朵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从来都沉默着不肯与人交往的少年,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
雅朵礼愣了一愣,叹了口气。
“咻——”的一声,一个用墨绿色丝线织成的香囊掉到了张无忌面前。
“喂,张无忌,我算是你的朋友吧?!”雅朵礼笑眯眯的问道。
张无忌捡起香囊,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互相帮助。你那么想见圣女大人一面,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怎么能不帮你一把?戴上这个香囊,你就可以安全的进祝融殿了。殿内有蛊皇镇守,所以祝融殿向来不需要安排弟子守卫。你进去以后,往左边的楼梯下去,圣女大人就在通道尽头的房间中沉睡。看了圣女大人,你就快点出来,不要再在别的地方乱转了。虽然有香囊,但你毕竟不是我们仙教的弟子。如果惊动了蛊皇,可是会被人出来的。”
雅朵礼看着张无忌脸上混合着眼泪,又是悲痛,又是震惊,又是喜悦,又是茫然,太多的情绪一时间堆积在张无忌的面上,让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雅朵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张无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蠢毙了!”雅朵礼笑的前俯后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半天才停住。她将手中的祭品往张无忌面前一放,就欢快的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记住帮我把祭品摆好啊,一会儿出来以后到圣兽潭来找我,我去那边采点药!”
张无忌手中紧紧的握着雅朵礼给他的香囊,脸上浮现出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宛若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