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温度很低,只穿着一身布衣布裤的张无忌,觉得很冷。
他被捆在一个结实的木桩上,双手打开平举,双脚并拢在一起。如果他能知道在遥远的西方有个叫耶稣的人,那么他就会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与耶稣受难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能活动,气血瘀滞,张无忌觉得自己的手脚上就像爬满了吸血的小虫子一样,咬的他的手脚都麻木了。手腕处,脚踝处,被粗糙麻绳捆住的地方,也已经被磨得发红了。
又痒又痛,又肿又麻,还又冷又饿。
他已经好久都没没吃过东西,喝过水了,那些人捉他来此处本就不会好意,只是为了逼问他谢逊的下落,自然不会关心他是否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背后墙上的天窗外,不断的吹来夜间的冷风,将牢房的栅栏外,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发出的光,吹得幽幽烁烁,明明灭灭。
已经一天了。
张无忌从天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猜测到。
不知道爹爹妈妈,还有三师伯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在他们眼前,被人掳走了,他们一定又心急又担忧吧!
张无忌扯了扯嘴角,被扇得红肿的脸颊立刻疼痛起来。因为与眼睛挨得近,张无忌觉得自己的眼泪,似乎都要疼出来了。
当然,也只是似乎而已。
他父亲乃是武当派的张五侠,母亲是天鹰教的紫薇堂堂主,义父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金毛狮王。家学渊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武练功了。冰火岛上条件艰苦,白日里的时候阳光暴晒,夜里又冷的像腊月寒冬。岛上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没有别的人居住,自然也享受不到多好的生活。
他要练武,自然免不了跌跌打打,磕磕碰碰,受伤什么的,对于张无忌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怎么可能因为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几个巴掌就哭呢?
当时被打的时候,他没哭。如今那些坏人都走了,他更加不可能哭了。
他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方才那些捉走他的坏人和那个小姑娘来的时候,张无忌并没觉得害怕。那小姑娘虽然甩了他几个耳光,但张无忌真心没将这点疼痛放在心上。小姑娘年纪轻轻,手上也没什么劲,就算被她打几巴掌,也算不了什么。
张无忌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蠢,那个小姑娘问自己腰间挂着的银铃是什么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反应那样大,随口编一句谎话糊弄过去也就是了,何必让她看出自己那样紧张银铃,以至于曲姑姑送给自己的银铃,刚戴上还不到一天,就被这小姑娘抢走了。
想起被那小姑娘抢走的银铃,张无忌情绪就有些低落起来。
也不知道爹爹妈妈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救自己出去。太师父他老人家的寿辰就快到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还有曲姑姑,她说只要自己想她了,摇摇铃,她就会听到了。但是现在银铃被抢走了,若是那个小姑娘摇铃,曲姑姑也会听到吗?她会知道自己被人捉走了吗?
好冷啊!
一阵阴冷从身体由内向外的扩散开来,张无忌被冻得发抖。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嘴唇被冻得发紫,连被捆在木桩上的手脚,都不禁发抖了。张无忌并不知道这是刚才被玄冥神掌打中,寒毒发作造成的,还以为是自己衣衫单薄,又在牢房中的缘故。
*
张翠山夫妇不知道张无忌是被什么人捉走了,还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到处乱转。
张无忌身上有曲聆下的寻踪蛊,他的下落对曲聆而言,自然不是秘密。而且张无忌是在安陆被人捉走的,那些人当晚就将他关进了牢房中,想来应当距离安陆不会太远,多半是在安陆附近的镇中吧。
曲聆找到张无忌的时候,他早就被玄冥神掌的寒毒给冻得晕过去了。
曲聆手中内劲一吐,张无忌手脚上结实的麻绳立即断成几截。曲聆在牢中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本想用干燥的稻草铺一下,让张无忌在上面躺着休息一会儿,却发现这牢里的稻草多半都已腐烂,别说供人躺下了,就是靠近些,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腐味。
无奈之下,曲聆只能将张无忌抱在怀里。
普一接触到张无忌,曲聆就被他身上带来的寒气,冻了一个哆嗦。曲聆“啧”了一声,觉得情况似乎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玄冥神掌不愧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张三丰一代宗师,都拿这武功造成的内伤速手无策,曲聆怎么会以为这功夫只是徒有虚名呢?
她为张无忌把了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发现以现在的她来说,想要真正治愈好张无忌,其实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是跟随着胡青牛学习过医术,而她本人也在这些年见识过许多疑难杂症,以及各种武功造成的内伤。但是她有如今的成就,被人尊称为“圣手织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补天诀]。一般而言,再严重的伤势,只要用[补天诀]的伤势吊住命,再辅以针灸、汤药,或者用内力打通瘀滞的经脉,大多都能够治愈。而且曲聆的碧蝶还可以驱散许多不同的内劲造成的伤势,包括阳性、阴性、毒性、混元性。
玄冥神掌至阴,至寒,至毒,本就不是某一种单纯的内劲,多种作用混合在一起,并非碧蝶翅膀一扇,就能轻松解除的。
张无忌年纪尚轻,玄冥二老当初打伤他,本就不是为了取他性命,只是想用他来威胁张翠山夫妇,让他们说出谢逊的下落,故而并没有用出十成的功力,怕他熬不过去,直接小命玩完。但即便只有七层的DEBUFF,也不是如今的张无忌,能扛得住的。
曲聆的心情有些郁悴,她果然还是有些自负了。
医道一途长而曲折,古往今来多少圣贤穷尽一生在这条路上漫漫求索,才能得出些许成就。胡青牛能单凭医术就拔除张无忌体内的寒毒,确实是让人敬佩。而她只是向胡青牛学了些皮毛,仗着[补天诀]这样的外挂,被江湖人夸赞了几句,就飘飘然,瞧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实在是让人羞愧。
难怪说半罐水,响叮当。
曲聆郁闷归郁闷,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自我检讨的时机。
她坐在靠近墙上火把的栅栏边,让张无忌侧身躺在自己的怀里,为他输送内力,暂时想要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以防寒毒太过,损伤心脉就不好了。接着将冰蚕蛊种在张无忌的身上,方便自己施展[冰蚕牵丝]。冰蚕蛊名字中带有冰字,自然是喜欢阴寒的地方,曲聆驱使它安身在张无忌的身上,非但没有不愿意,反而还觉得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经过了曲聆的治疗以后,张无忌悠悠转醒,感觉到身后的温暖的触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还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曲姑姑!”过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被曲聆救了的张无忌,猛地兴奋的叫了起来。
曲聆一巴掌捂住张无忌的嘴,另一只手食指竖起,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张无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么大声,很容易把那些坏人招过来。
张无忌脸上欢喜的神色虽然没有掩住,但声音却小了许多。遗传自殷素素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曲聆,“曲姑姑,你怎么会来这儿?是知道无忌被坏人捉走了,专门来救我的吗?”
曲聆笑着点点头,“我感觉到银铃离了你的身边,就猜到你可能发生了什么,所以就赶过来了。时间紧迫,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无忌,姑姑先带你出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把事情详细的告诉姑姑吧!”
“嗯,无忌听姑姑的。”
曲聆自己功夫高强,想从这个牢中离开,自然易如反掌。但加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张无忌,想要不惊动他人,就需要小心谨慎一些了。
好在张无忌也知道轻重缓急,跟着曲聆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好容易出了牢房,张无忌心里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发现头顶一道气流窜过。听到了插件红名提示的曲聆,猛地将张无忌拉到了自己身后,运起内功就与来人对了一掌。“轰”的一声巨响,来人在空地上倒退了三、四步,才稳住了身体。而曲聆身体却没半点晃动,只是神色肃穆的盯着来人。
曲聆气海中足有十万修为,可以说这世上除了张三丰一类的宗师以外,就算是灭绝师太想要在内力上胜过她,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来人功力虽然高绝,但光凭内力,明显不是曲聆的对手。
“哼,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我玄冥二老的手上来截人,没想到是曲圣手啊!”没错,在背后偷袭曲聆的,正是玄冥二老中的师兄鹿杖客。
他们师兄弟成名多年,纵横江湖,鲜有败绩。虽然听说过“圣手织天”曲聆不仅医术高超,还武艺超群,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习武之人,向来是内外兼修。招式精妙的武功也许能让一个人成为江湖上二流的好手,但要在顶尖高手中占有一席之地,无一不是内功深厚之辈。光凭招式之利就想要称霸武林,无疑痴人说梦。
鹿杖客瞧曲聆年轻,难免对她产生轻视之心。即便听过曲聆出身神秘的五毒教,是五毒教的圣女,却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出生江湖的缘故,他们师兄弟二人在汝阳王府,大多时候也是处理的江湖之事。
如果他曾经听汝阳王说过十年前朝廷对西南用兵一事,那肯定就不会这样贸贸然的去偷袭曲聆的。而且以汝阳王的身份,肯定也不会对鹿杖客说这种事就是了。当然,以鹿杖客的自负来说,即便他听过,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鹿杖客被曲聆拂了面子,心中恼怒,说话也十分不客气。“我敬曲圣手仁心仁德,心里也不愿意伤了你,若是你就此留下你身后的小孩儿,我也可以放你离去。如若不然,曲圣手可别怪我师兄弟二人,心狠手辣了!”
张无忌听到鹿杖客的话,不禁捏紧了曲聆的袖子,有些担忧的说:“曲姑姑,这两人武功很高,若是不行,姑姑你就放下无忌先走吧,只求你能给我爹爹妈妈带句话,让他们好知道我是被谁捉去了。”
曲聆安抚的拍拍张无忌的手背,嘲讽道:“我曲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只知道实力,就是真理。想让我留下这孩子,那就打赢我再说。否则,你们还是回家做梦比较快!”
“你找死!”曲聆话音一落,鹿杖客和鹤笔翁同时动手,默契的向曲聆攻去,封住了她周身所有的招式路线。
却没想到曲聆并没出手与他二人动手,而是将手中虫笛递到嘴边,吹出一声尖锐的调子。接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就突然从屋顶跳了一下来,迅速的与玄冥二老缠斗起来。
张无忌躲在曲聆身后,只见那怪人身材纤细,曲线窈窕,却不像一般女子一样柔弱。她身形快若闪电,招式来路古怪非常,翻转挪腾之间,便将玄冥二老逼得不得不放弃进攻,唯有防守。
“曲姑姑,这是谁?好厉害!”
“这是我的手下,她武功极为厉害,玄冥二老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别再耽搁了,还是赶紧走吧!你失踪这样久,你爹爹妈妈一定很担心了。”
“嗯,爹爹妈妈找不到我,应该会先回武当山,曲姑姑你可以送我回武当吗?”
“嗯!”
“那……曲姑姑你的手下呢?”
“她解决了玄冥二老以后,自会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