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细雨又开始绵绵不断的下了起来,如南国的柳絮,缠缠绵绵,飘摇不断。细细的雨丝打在屋顶的碧砖青瓦上,沙沙作响。
曲聆默默的卧在床上,抬头看着上方青色的蚊帐,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的双眼茫然,思绪放空,一瞬间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身处何方。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早已死去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一名军官,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听爷爷说,当初她出生那会,刚好赶上爸爸在外执行任务,没能见到她的出生。等她都长到三岁多了,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她就听着爷爷、妈妈在耳边跟她说,自己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自他参军起,就数年如一日的守卫着祖国边疆的平静,保卫着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从小就有一个想法:我的爸爸,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等到她终于三岁,开始记事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高大,威猛,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是饱经风霜雨雪的沧桑。可是父亲没有像那些暴露在荒野的岩石一般崩裂散开,时光的磨砺反而让他更添了一份厚重与沉稳。
也许是血缘的天性,当三岁的曲聆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看到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一身绿色军装的男人时,她就知道,这是她从未谋面却一直挂在心里的父亲。她开心的扑向父亲的怀抱,被父亲搂在怀里又亲又咬,还被他用胡渣扎的自己柔嫩的小脸生疼。可是奇异的,她却没有什么不开心,反而兴致勃勃的和爸爸玩在了一起。
后来父亲又回了部队,一年也没有什么假期,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只能给爸爸寄信,给爸爸打电话。虽然很少能够见到爸爸,可是在她年幼的心里,父亲,却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每当老师问起来,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时候?她都会自豪的告诉大家,“我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
时间一晃而过,无情的岁月带走了她年迈的爷爷。父亲去了国外执行维和任务,爷爷的丧事是由母亲和年仅十二岁的她一手操持的。直到让爷爷入土为安以后,面对着只剩她和妈妈的空荡荡的屋子,一直被告诫男孩子要坚强,不可以哭泣的曲聆,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曾经她无数次的想过:死亡,到底是什么?而今,她终于明白了。
死亡是最无奈的分离,它让你再也摸不到那人的身体,触不到那人的体温,看不见那人的笑容。一切的美好回忆,只能定格在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之中。
死亡是最沉重的痛苦,它让你再也听不到那人的关心,你会发现,那个曾经疼爱你的人,再也不会在你上学时,笑着对你说:“一路小心”。
死亡是最遥远的距离,它让曾经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的话,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比如那一声:“爷爷,我爱你。”
痛苦使人成长,也使人怯懦。爷爷的去世,让曲聆开始分外的思念自己的父亲。她常常在想,父亲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危险的职业呢?总是在外奔波,总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流血,难道他不知道,当看到他回来时,身上新添的伤痕,她和妈妈,会有多么的后怕吗?
第一次,她开始察觉:英雄,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称谓。被寄予的希望越多,肩上的担子就越重。她是有多么还怕,有一天会听到父亲在外面出任务而牺牲的消息!
十五岁那一年,父亲终于又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曲聆现在都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父亲回到家,只有短短的三天,能与她和妈妈团聚。时间是那么的紧迫,一分一秒,他们都舍不得浪费。
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一家三口决定出外购物。在路经长江大桥的时候,看到了一名年轻的女子竟然跳水自杀。身为军人的父亲自然毫不犹豫的跳水施救,可惜寒冬的江水是刺骨的冰冷,湍急的江水卷的父亲始终游不到岸,再加上女子不住的挣扎,无形的增加了父亲的压力。终于,在将那名女子救上岸的时候,她的父亲,那个在她心中最无所不能的父亲,就这样沉到了水下。
她哭喊着,希望有谁能够救一救她的父亲。可是没有人,所有的围观群众都只是站在江边,对着滔滔的江水,指指点点。她想要跳下去救她的父亲,却被当时力气大的惊人的妈妈死死摁住,“你不可以下去,你不会游泳!你爸爸是军人,你要相信他!”来来去去,满面泪水的妈妈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她依稀记得,她当时哭吼着:“可是爸爸没有浮起来,我怎么相信他?”
她的父亲死了,没有死在任务中,没有死在看不见的远方,而是在他们面前,以这样一种滑稽的方式离去了。扳扳手指,从小到大,她究竟见过自己父亲多少面呢?这样一个珍贵的家人团聚的机会,却成了他们父子天人永隔的□□。
她多想在父亲的葬礼上,给那个前来上香哭哭啼啼的女人一巴掌。为什么要用跳江的方式来自杀?世上自杀的方式何其多,哪怕你在家中的房梁上搭一根绳子,把脖子往里面一伸,脚下的凳子一踢,也就一了百了了。为什么要在人来人往的长江大桥上跳水自杀呢?还因为失恋这种可笑的理由自杀!
你被救了过来,可我的父亲却永远不在了。我的英雄,就这样永远的倒下了!
………………
曲聆之前做梦的时候,依稀梦到了爸爸还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国外执行任务。他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了一个假期,马上就要回家了。可是当时她正好在开会,于是只能小声告诉爸爸,等她回家了,再给他打电话。
等曲聆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还在茫茫然。她用手在枕头边摸索了一阵,还在奇怪:我的手机怎么不见了?我还要给爸爸打电话。
好一阵,曲聆才记起来,原来自己不过是在做梦罢了。想要见到你,也许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梦里了。
眼角划过一滴泪水,顺着重力,直直的落入枕间,转瞬消失不见。曲聆用食指抹了抹眼角,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做这样一个梦呢?明明已经,很久不曾梦见父亲了。
疑惑间曲聆不小心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暗地里龇牙咧嘴。
听见声响,一直在外间休息的乔峰立刻赶到床前,惊喜道:“贤妹,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若是你再醒不过来,我真的要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身体哪里不舒服么?”乔峰满面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
曲聆一愣,好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自己头像下面那个遮都遮不住的暗红色DEBUFF图标,曲聆就忍不住苦笑。
[封内]:女侠你的心脉受到了他人的重创,全身内力被封,经脉淤积,暂时无法使用内功招式,持续时间9999+小时。江湖危险,还请女侠早日解除这一不利效果。小提示:江湖上卧虎藏龙,想一想哪位的医术高明若斯,能够治好你的伤势呢?
曲聆内心抑郁,这《天龙八部》中,医术好的,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个。而照目前的节奏来看,不就只有找那个薛神医了么?原来剧情不是不能改变的,只是自己扇掉了阿朱,所以阿朱所要受的苦,就成了自己的么?
当日乔峰和曲聆决定夜探少林寺,找乔峰的授业恩师玄苦大师,问问三十年前的旧事。可是刚上少室山,她和乔峰就发现,今晚的少林,戒备森严。不过这也难不倒乔峰和曲聆。一路绕过这些僧人以后,二人来到了玄苦大师屋外。
听到乔峰来访,玄苦很是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徒弟了。
少林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曲聆一介女子,擅自闯入,本就不好。如今若是再摸进僧人的房间,那就太过了一点。可是清楚剧情的曲聆,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呆在屋外。为了今晚的夜探少林寺,她可是特意的换了治疗装,为的就是在乔峰探望玄苦的时候,能够救治他。虽然让乔峰有些为难,可是曲聆还是厚着脸皮跟进了禅房。
果不其然,原本还开心的叫道:“峰儿,快来,快过来,让师父看看”的玄苦,在看见乔峰脸的一瞬间,脸色骤变,震惊道:“是你?!你就是乔峰,你就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好徒儿吗?”
乔峰不明所以,还在纳闷,“师父你怎么了?我是峰儿啊。”
曲聆见玄苦喉头滚动,心下一惊,二话不说,一个[圣手织天]就甩在了玄苦的身上。接着虫笛一转,快速的将一只冰蚕蛊,种进玄苦的身体里,开始接连不断的施展着[冰蚕千丝]。
玄苦原本灯枯油尽,自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有人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女施主,你是?”
“玄苦大师,我乃苗疆五仙教弟子曲聆,是乔大哥的结义妹妹。先前听说他要来少林寺寻你,我放心不下,才硬要跟着他前来,你可千万别怪他。”曲聆一边加血,维持着玄苦的生命,一边回答道。见玄苦的头像下面,有个每秒持续扣血的阳性不利效果的DEBUFF,不用多想,就召唤出了自己的小蝴蝶。
碧绿的蝴蝶围着玄苦,翅膀一扇,一道粉紫色的光雾闪过以后,DEBUFF就被曲聆解掉了。
玄苦明显的感觉到,折磨自己已久的暗伤,已经消失了。虽然心中惊奇,可他还是平静的向乔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既然之前想要杀我,现在又为何要救我?”
乔峰大惊失色,“师父,你何出此言?你是我的授业恩师,峰儿一向敬你为父,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你呢?”
玄苦蹙眉,看乔峰的神色,也不像作伪。“可是当日偷袭我的人,确实和你长的一模一样,这又要作何解释呢?”
“这……难道是有人故意假扮徒儿的样貌,对师父你暗下杀手,就是为了嫁祸于徒儿?”
曲聆也在一旁证明道:“玄苦大师,我大哥确实没有半句假话。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和我呆在一起。何况在十五天以前,他还在无锡,这是所有丐帮长老,天台山的智光大师,泰山的铁面判官单正,以及太行山的谭公谭婆都可以证明的。就算大哥想要杀您,除非有飞天遁地之术,否则大哥怎么可能出现在少林寺呢?”
曲聆这话说的有理有据,玄苦也不是什么好欺瞒的人。联系着方才听到的话,再回忆当日偷袭自己的人,玄苦发现,那人的身形,似乎的确要比乔峰矮小一些,声音也要苍老一点。
玄苦的血条很长,之前被萧远山偷袭,打成重伤,在见到乔峰二人的时候,血量几乎都要扣光了。虽然曲聆的这身治疗装,是剑三当前版本中等级最高的PVP治疗装,可惜军装毕竟不能跟副本装比。为了增加血量以及存活率,军装极大的舍弃了治疗量。因此曲聆这会加血加的手软,也只是将玄苦的血条,抬上了不到1/5,想想都觉的抑郁。
可是看看坐在榻上聊得起劲的师徒俩,曲聆还是只能偷偷的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僵掉了的右手,继续转笛子,[冰蚕千丝]玩的漂亮。
乔峰正面对曲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免送上感激而又歉意的笑容。
曲聆听着蛋儿对她的提示,乔峰对她的好友度又上涨了,也只能更加打了鸡血一般的回报了。
“师父,弟子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有两件重大的事要问你。”
“哦?何事?”
“是关于弟子身世和当年雁门关一役的事情。”
玄苦喟然一叹,摇头不语。如果是别的事,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这件事,事关少林寺百年声望,他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见玄苦拒绝开口,乔峰不禁急道:“师父,你为何也不肯说?难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包庇那个带头大哥吗?”
“唉,峰儿,不是为师不肯说,实在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了,你又何必要苦苦追寻呢?”
“可是师父,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乔峰枉为人子!还望师父可怜峰儿,告诉峰儿真相吧。”
玄苦摇摇头,低眉叹气,“我知道当年雁门关一役,在事后证明是错杀了好人。在你被乔三槐夫妇收养以后,又有人命我在你年岁长大的时候,收你为徒。其余一切,我便不能再说了!”
乔峰有心还要追问,却见玄苦闭目打坐,不再言语,心知恐怕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曲聆见状,在心中暗自撇嘴:这些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真相,却总是不说,最后隐藏来隐藏去,真相还不是要大白。要不是为了不引起乔峰的怀疑,她早就把真相告诉乔峰了。
想着尼玛我辛辛苦苦给你这个和尚加血,你却非要各种侨情,当下笛子一收,笑道:“玄苦大师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我虽然治好了大师的暗疾,可是大师的身体却损伤不小。不过接下来只要小心调养,一切便没有问题了。”
玄苦双手合十,向曲聆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曲施主救命之恩。”
曲聆侧身避过,还礼道:“大师不必如此,您是大哥的师父,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何况您不怪我污染佛门净地,我已感激不尽了。”
玄苦笑笑,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出曲聆后面一句话中蕴含的小刺儿,提醒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下山吧。前几天寺中的藏经阁遭了窃,若是等下碰见巡寺的僧人,恐怕就不好分辩了。”
乔峰、曲聆二人依言,同玄苦告辞以后,便下了山。一路上,曲聆还在猜测,莫不是阿朱提早去了少林寺,为她家慕容公子偷取《易筋经》?
谁知刚到山脚时,便听到少室山上传来钟声。混着“铛——,铛——”的钟声,曲聆和乔峰相视一眼,不免骇然。以他们的功力,自然都听到了钟声中的话语:“玄苦大师,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