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内心,言不出的是我与阿政此刻的苦楚。脸颊忽而落下一点湿,我用手摸着那一点湿,放进口中尝了尝,味温热而涩涩。
我紧紧拥着他,抿唇轻笑,凝声只咬下四个字,“政乃吾天”
胡乱揩了把泪,我起身替他擦掉眼角的泪痕,吸着鼻子笑了笑,“阿政,会好起来的。”
他却几经怒得掀了桌子,暴跳着吼道,“政现在模样,如个废人般,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半分效果”他呛声呜咽,“政若这辈子都是如此,青huáng……”他没再接口下去,但字里行间之意,我已揣摩清楚。
我依偎在他怀里,“政哥哥,你不会如此一辈子的。如今累些,青huáng便替你担着些。假若有一天我也累了,困倦了,要歇息了,政哥哥替青huáng撑起头顶的天,可好?”
他默了良久,最终凄苦的笑了两声,诺道,“好”
我替他拾掇好朝服,目送他去上朝,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比往日更多了两分落寞。
他是这天下的都柱,他晓得,这天下谁都能垮谁都能疲惫懈怠,唯独他却是不能的。
他比往日更勤勉了些,而我也在他的再三阻拦下,不许再起夜帮他查阅好奏疏只待他批文,甚至,他每夜到了点儿便准时来青鸾宫,怕的就是我瞒着他偷偷起来。
因着有了身子,他便让我不必再去抄录那律例了,加之他本与赵胥的默契不错,每日远远地在高台之上,受着万臣的瞩目敬仰,也不致被瞧出破绽。
某日下了朝之后,王翦自请到了青鸾宫宫门口,精卫不晓个中缘由,自然将他放了进来,我恹恹的歪在椅子上,他给我行了礼之后,却从袖中掏出三张小小布帛。
“孙先生故去后,他大儿子给他换洗衣裳准备下葬时,在他身上摸出这个东西来,因着全然是血字,他猜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古怪,便送来我府中了。”王翦说着,将三张布帛在桌上摊开来,“是三张不同处方,标明了先后顺序,末将不通医术,夫人可唤精卫姑娘好好瞧一瞧。”
瞥了一眼处方,我也看不大懂,只问王翦道,“孙先生去得太急促,听闻来报的女医说,孙先生是服了大量朱砂死的,坠得死相异常惨烈,孙先生向来是个明事理的,怎的会突然想不开服用了那么多朱砂呢?”我叹息着,“个中古怪,也不知查出来没有。”
王翦亦忍不住叹息一声,毕竟当初,孙叙是他强行带着进了咸阳宫的。如今孙先生虽不是为我和他所杀,但到底,我们二人也脱不开责任,故而少不得有些惋惜。
“孙先生死得确实蹊跷了些,可也寻不出个奇怪之处来,听闻那一晚孙先生独自一人在御医馆待了许久,待次日彩女们去扫洒时,便发现先生去了。”王翦幽幽的说着,“末将会一直追着此事的,夫人且放心,末将定不会叫孙大夫死不瞑目。”
我点点头,作困倦状也不额外搭理他,只说,“本宫知晓了,如若没旁的事,王将军且退下罢,本宫该歇息了。”
他点点头,再行一礼,方才退下。
我假寐着挑了挑眸子,待他行至门口,才随口提道,“百灵这些日子似不大舒畅,你这个当哥哥的,若是有心,就去看看她罢。本宫如今自顾不暇,若有什么没照顾到的地方,你且让她自己来同我说说。”
他转身复又恭敬的行了个礼,喏了声,复往青鸾宫中百灵的栖宿所在而去。
精卫收了那三张处方,细细研究了几日,才说兴许可行,三张方子按照药性缓急逐次递减,可给大王一试。
孙叙的死讯没能瞒住阿政多久,他知晓孙叙之死的时候,表情颇为平静,只问我孙先生是
疲乏了多日,在补眠七八日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小年后两日,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暖洋洋的烘着太阳,精卫时不时的在旁给我掖一掖鹤氅,难得的舒畅。
外头忽而一阵匆促繁杂的脚步声,我听着那气势都猜得到,必然是嬴端。故而我也假寐着不愿动弹,就直直的躺着,且不管她如何。
不多时,众人的脚步声围在我周遭停了下来,嬴端轻轻清了清嗓子,精卫喃喃着也不敢大声,在我耳畔唤道,“夫人,赵国夫人来了。”
见我无甚动静,精卫复又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我继续睡着,不大想搭理她,但闻精卫压低了嗓子跟嬴端说道,“赵国夫人来得可不巧,我家夫人这会子正睡着呢,夫人若是不嫌弃,且进去坐会儿,待我们夫人醒了,婢再通报夫人,夫人您看如何?”
嬴端也不搭理精卫,冷哼一声,只气呼呼的对我道,“栖桐姊姊,姊姊定然是没睡着的,何故不起来与妹妹好生谈谈?姊姊如此模样,确然也有些过分了罢?”
我不情愿的动了动,晓得再不起来,她该刁难精卫了,故而扯了个懒腰,斜睨了她一眼,才在精卫的搀扶下渐次坐正了些。
冲着嬴端假假笑了笑,“赵国夫人何时来的?也不让精卫知会一声?本宫这几日颇有些困乏,年关近了,办理年节下的相关事宜实在累得慌,本宫也只得忙里偷闲小憩片刻,多有担待,赵国夫人切勿见怪。”
嬴端牵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栖桐姊姊原先是唤我端妹妹的。”
我喝了口热茶,再细细瞧了一回她身后,见着一干宫娥多着色彩斑斓衣裳,莺莺燕燕跟了她身后一片,个个儿眼中透着好奇瞧着我。
我打量着嬴端身后的女人们两眼,她们眼神各异,却也不乏有些大胆的。我冲着众人浅浅一笑,又望着嬴端,这么多人面前,我还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不是?
“端妹妹今日来得可巧不是时候,姊姊才睡醒,这会儿还有些摸不着形势呢,故而方才一时叫错了,妹妹也莫怪当姐姐的迷糊才是。”我复又扯了个懒腰,在精卫的搀扶下起了身。
“外头天儿冷,妹妹还是莫在外头冻着了。瞧着妹妹身后这些女子,个个儿精巧可人,想来都是侍奉过大王的罢?”我笑道,“众人且随我进来罢,本宫这儿闲人不敢多来打扰的,今日这般热闹,还是头一遭。”
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入了宫内,精卫和杜鹃忙不迭的给众宫姬奉茶,嬴端坐端正之后,方微微俯身凑到我跟前来,“栖桐姊姊且看,如今这一堂之内,坐着的品阶皆是少使以上,长使更是不在少数,只是,众人品阶皆未达七子呢。”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嬴端三回来寻我,尽数是为后宫中当雨露均沾之事。此番带着这么多人,不过是前两次被我欺压得怕了,想着人多便好顺应民意些,我且拿她出气,少不得亦是将这一干宫姬尽数开罪了。
我不做声,嬴端却继续道,“如若妹妹没记错,夫人身边的媵女,灵长使当初可是被大王越阶提拔为了王美人呢。而赵芡,虽不是夫人的媵女,到底是因着夫人才得以无子也被封了芡七子。”
呵,如今倒是想在我面前讨论起众人身份的不平等了。故意的说起赵芡,也不知是何居心,算是变相在侮辱吗?
如此也好,我若不给个准信儿给她,她还不定之后会在宫中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故而我唤了杜鹃一声,“杜鹃,既然如今众姊妹都在,你且替本宫去将王美人和芡七子都请来罢”
嬴端与我寒暄着,我也不爱搭理,至赵芡和百灵都来了,我唤她二人在我身侧坐下,赵芡犹豫了一下,才迈开步子主动坐到了离我较远的一侧。而百灵,则是浅笑着给嬴端和我行了一礼,才挨着我身侧坐下。
“如今姊妹们都到齐了,妹妹若是有什么话,尽可敞开了说。”我笑着望着嬴端,她筹谋许久,等的就是能开口的时机。
门外北风凌冽,坐在靠门口些的小丫头们冷得直哆嗦,却也不敢吱声,远远地坐着不敢动弹。
嬴端正欲开口,我却打断她道,“精卫,你且去把门关上,靠门口的妹妹们,也莫冻着了自己,往里头坐些才是。本宫不讲究那些虚的规矩的,你们大可大胆些,有什么想说的,待端妹妹说完后,你们尽可跟我一一言说。”
此举,势在拉拢人心,嬴端在后庭的阴狠毒辣,众人皆是深深领会过的。而让嬴端说完之后,众人再跟我言说些她们想说的,不过也是在告知众人,即便嬴端有fèng印在手,却也不敢置我罔顾。
赵姬赋予的权势又何妨,这大秦,究竟是阿政的。赵姬说的,能作数几何?到头来,若然赵姬失势,该是我的终究会回来我手中。
嬴端面色颇为寡淡,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有些难堪的笑脸,才道,“听闻栖桐姊姊再喜得麟儿,姊姊先前已有了公子扶苏和华阳公主,如今再得子嗣,这可羡煞了妹妹们,如此,姊姊是否也太私心了些,只顾着自己得了大王的宠爱,又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可怜了众姊妹,不得大王欢喜便罢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生生的要将自己在这咸阳宫中闷出病来……”
嬴端说着,楚楚可怜的目光瞧着我。
我被她这话激得心内一颤,但见些许道目光,凛冽如锋般直勾勾射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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