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满布,凉风习习,看这模样,似要下雨的模样。也亏得是这般天气,莫不然,就咸阳这毒辣的太阳,我也是不敢披着这厚厚的衣衫还戴个斗笠的。
玄色厚纱遮面,这番模样,刻意再加粗几分嗓音,总该不会被人认出是女儿身罢?
狂风肆虐着的咸阳街头,小贩们都开始纷纷收摊作罢,而吕不韦府邸的门口,人流却仍穿梭不息,可见其繁荣景象。
我愉快的拿着吕不韦给我的门客铜牌进了相国府,只远远坐着听人言谈。
今日在那上席坐着的,是个儒生打扮的小生,摇头摆脑的讲述着儒家经典论作。虽讲得也十分生动,可我却听多了这般言论,不觉有些乏味。
一双眼忍不住四处瞟着,至角落,忽而发现有个灰色衣裳的男子拿了卷竹简和刻刀,只飞快的将刀在竹简上飞快几笔,随即藏好。
书卷通常为珍贵之物,寻常人家,家中拥有一整部书都是不易,而自家书卷更是不愿外借的多。而听者记录,不得主人允许便撰书,此为极其不礼貌的。难怪这男子偷偷摸摸,应该是这上席之宾不乐意被记录的罢?
我的心思全然注意到了此男子身上,虽行事畏缩,眉宇间却好一派干净气息。
我看了他许久,他便躲着做了多久事宜,不想他的动作有些大了,终将竹简搁置出许大声音,被另一儒生瞧见,即刻便嚷起来,“师兄,此子偷字来的!”说着,那儒生怒气磅礴一手将竹简拽了出来。果然,是不喜别人偷录的。
我心道又有一番好戏看,那男子被揪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佯装镇定道,“儒家不愧为大家,学者多文采出众,私以为如此好的言论,该好好儿篆刻成书,长久留存才是。”
不想,上席之人眉眼微眯,有些不悦道,“刘某自觉观点存瑕,不完善之处甚多,得吕相爷关照而给与刘某两个时辰与大家共同探讨我儒学,瞻仰孔老先生遗风。吾非圣人,诚恐自身观点狭隘,若被人录下了,旦有不甚之处,遗存下来颇有误导后人之嫌。还请先生,毁去竹简才是。”说罢,他抱拳致礼。
那男子掸开那儒生的手脚,只道,“在下是个家,私以为,言谈也好,成书也罢,篆刻成书,也许异议会多。讨论多了,正确的观点得以宣扬,瑕疵之处亦能改善,此乃大善,不知各位观点如何?”
说罢,他颇有些期待的看着周维众人。
今日这一堂聚集的,人数怕也不下百数,原先安静的厅堂瞬间便泛起一片微微嘈杂之音,我听得我周围二人还是十分赞扬那家的观点的。
然,更多的是赞成儒生言谈。儒家最尊崇的便是礼乐仁义,那家今日之举,实属冒犯,众人如何能欣然允许他此作为?
见风向不对,家只清了清嗓子,加大了些许音量,道,“书卷而已,私以为此该众人多多传阅,接受各家言谈,瞻仰前人圣训,这才是书卷该有的模样。当下时代,各家有名言珍藏,无不藏着掖着,生怕旁人阅了书卷后比自己开悟早,小气得紧!”
此子语出惊人,众人听得皆深吸了口气,被他这番言谈激怒得面红耳赤。
我心底却忍不住暗暗为之鼓掌,只听得他道,“吾只所愿,将天下之士、百家之谈,采其精华,弃之糟粕,编纂成书供天下人阅览,岂不是一大善事?”
他自沾沾得意,不想众人皆是一番气极了的模样,那上席儒生更是怒骂了一句,“荒唐!”
我是个掖不住的性子,见着那家势弱,不禁拍案而起,粗声学壮汉模样说道,“各位学者且静静,听我言说。吕相爷在府邸上特辟了一处厅堂,专供门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众人各抒己见,交流切磋互相观点的嘛!”
一双双眼睛全盯到了我身上,我生怕此刻有一丝丝伪装不善,被众人发现我的女儿身。
正后悔着自己的鲁莽,穿越众人眼神的锋芒,我却瞥见那家正一脸如逢救星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盯得我一阵心软。
欸,罢了,既参与进来了,那就硬着头皮到底吧!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方清了清嗓子道,“编纂成书,流传于后世,这是好事。供今人阅读,增长各位见识,亦是好事。”
“如若有心进学,自来听老师授课便好,成书阅览,未免太懒怠。而做学术的,最是懒怠不得!”那儒生不服气道。
我辩驳,“成书之后,言论永存,常常观摩学习,如何有懒怠一说?孔先生亦有学而时习之之言论,我认为,家此举,是为弘扬学术一大善举!”
在上席那儒生黑了脸,悠悠的行至家面前,只道,“谁人允你成书,你旦编纂去!但刘某人自觉不才,不敢流传千古,还请先生,将竹简还与我才是!”
说罢,粗粝的手伸到家面前,眼神颇为不善。
家一双狐狸眼四处瞟着,颇有些不舍的无赖模样,只从怀里缓缓掏出刻了一半的竹简,欲还给人家之际,嘀咕了一句,“你这儒生,当真穷酸得紧。”
我听着暗自发笑,不想那家陡然发力,将手中竹简狠狠往那儒生锁骨处一推,那儒生吃不住力呛得倒退好几步,家自灵活如兔般的朝我的方向逃窜过来,拽住我的手边往门外溜去。
我惊恐的想要缩回手,反方向使着力欲挣脱,不想那家啧了一声,只看着我骂了句,“你与我言说,早已激怒那帮子儒生,莫非你还想留在此地挨打?”
闻言,我一怔,他却拽着我已跑出相国府。
“你放手,我自己会跑!”我粗着嗓子说道,也不敢慢了步伐。家闻言,迅速放了手,我没了束缚,步伐更快了几分。
身后是一群儒生的叫骂追逐,我与家疯了一般的狂奔着,生怕众人会追上来!
我怕挨打,他怕被人抢走好不容易记录的书卷。
也不知跑了多远,身后追逐的人群从十来人逐渐递减,想来那帮儒生穷酸之气甚重,多做这般体力活却也是吃不消的。
与相国府背道而驰甚远,两人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再难狂奔半步,逃窜至一榕树下,方靠着大树喘息起来。
此处乃一小巷道,也不知我俩奔逃了多远,才逃到这偏僻之地来的。
我喘了几口气,禁不住便骂了句,“这帮儒生,当真好生酸腐,小气得紧!”
不料,我的话语刚刚落下,那家甚是惊恐的看向我,隔着一层厚厚的玄色纱,我都能看清他的震惊之态!
我方意识到,方才讲话忘了掩盖本源,女儿声骂着一句,好不娇嗔!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个姑娘?”那家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咳了咳,我尴尬道,“先生是个有见识的,观点与在下颇为符合。今日在下还有要事未处理,先行一步。”说罢,我费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奔逃而去。
留那家追逐几步,再无力气追赶,只在身后不停嚷着,声音渐渐淡去……
逃了许远,我确信那家不会再追赶上,心中方暗暗松了口气。却也庆幸自己自小便是个练家子,如若不然,怕是连相国府都没逃出的。
四下无人,我拽下斗笠闪着风,抬头只觉这四周景象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此处居然是华阳宫后门那处巷道。
我竟跑了这般远!我纳罕着,巷道拐角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杜鹃。
她来这华阳宫作甚?前门不走,却欲从后门暗度?心下起了疑惑,我戴上斗笠,复尾随杜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