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这边刚放了电话，导演那边的手机就响了，1996年还没有苹果、三星和小米，乔布斯也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待着，这个时候最流行的是摩托罗拉手机，旋转翻盖，每一样都掌控这个时代最前沿的科技，象征着财富和地位。
导演的手机一掏出来，谈曦就听到身边的几个女群演窃窃私语声，要不是场合不对，可能早就尖叫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住的点头应承，态度卑微，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一点没有先前在片场挥斥方遒的霸气。
挂了电话，导演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正在吃零食的女主演，面上闪过一丝忌惮。
他的视线并没有遮掩，在场的群演、演员都看在眼里。
谈曦只觉得周遭突然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怪异的别扭，视线扫过众人的眼神，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冷淡的、无所谓的，她就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戏，每一个人都是影后影帝，不需要一句台词，却可以表达想要表达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类，或许一开始有点茫然，之后大概是无所谓了。
因为那些不甘与愤恨早已经在脚下的泥水里化了干净。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
晚上还有几场夜戏要拍，这顿晚饭理所当然由剧组提供。
只见工作人员抬了几个塑料大盆过来，常见的萝卜白菜，谈曦往盆里扫了一眼，零星的几片猪肉，几乎看不见什么油花。发盒饭的是个中年妇女，只见她左手拿着一个一次性的餐盒，右手握着大勺，给他们这些群演每样都盛了一点。
轮到谈曦的时候，只见大姐手一抖，本该在勺子里的肉片又回到了塑料盆了。谈曦盯着大姐递过来的餐盒，愣了两秒。
她好像没得罪过这个女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她！
“怎么，嫌少？”女人瞥了一眼愣住的谈曦，语气非常不耐烦。
“啊，没”
回过神来，谈曦赶紧摇摇头。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暴躁，淡定从容的走上前，伸手接过女人手里的盒饭。
她不是怕了这个女人，只是不想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丢了工作。
如果真吵起来，吃亏的绝对是她，即便嘴上赢了这个老女人，那又能如何？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群演，没钱没背景，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
群演没吃饭的桌椅，也没坐的地方，只能随便找个地方蹲着解决；谈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盒饭时候的新奇，三四十口围在一起，开水萝卜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谈曦觉得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仅仅半个月，不论是心境，还是耐力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因为上午没接到活，中午为了省一顿饭钱，所以她只啃了一个凉馒头，撑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谈曦也不穷讲究，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极快。
剧组的饭菜虽然没什么油水，味道也不咋地，但是量多，管饱；在这一点上，谈曦非常满意，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古今不变的道理。
旁边蹲着三个女子，一个年长一些，另外两个看起来很年轻，和谈曦的衣服一样，标准的清朝宫女的打扮，她们瞧着谈曦吃得香，看了看自己的盒饭与她并无差别，才郁闷地吃了几口。
等到谈曦吃完收拾好，那俩个年轻的女群演只吃了一半就不再动筷子了。
俩人看起来年轻有活力，长得也齐整，她们身上没有老龙套那种压抑沉闷，这会子格外的兴致勃勃。
尤其是那大眼睛的女孩子，几乎一直在笑，眉眼弯弯，梨涡乍现，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谈曦有时候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俩个女群演身上透露出一股新人的气息，想是刚来当群演没多久。
“你是哪里人？”说话的是那个年长一些女子，估摸着三十岁左右，眉眼精致，有着一丝性感。
群演人数众多，又来自五湖四海，第一句几乎都不问名字，而是问对方来历，若是老乡就热闹了，可以瞬间变为好朋友。
谈曦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直接说来自‘蚌埠’，反正上辈子她就是蚌埠人，这样说也不算撒谎。
“我老家是蚌/埠。”谈曦道。
“蚌/埠是哪里？”女人又问。
“安徽。”
“安徽啊，听起来好远，你怎么来这里？”女人感叹了一句。
“我没学历，来这里混口饭吃。”
谈曦实话实说，说完偏头看了女子一眼，“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话一出口，谈曦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问这个问题很傻，来这里当群演，跑龙套，除了少数、个别是为了混口饭吃，哪个不是为了追寻明星梦的。
她本来以为女子不会回答，正想着换个话题，就听女子幽幽地开了口，“我最初是为了成为大明星，但是现在是为了多赚点钱，然后找一个老实男人嫁了。”
谈曦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如前世的自己，为了梦想，努力拼搏，最后又不得不面对现实，黯然地退场。
可能刚刚的话题太过沉闷，俩人之间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剧务跑过来通知她们拍摄开始了，女子才对他笑了笑。
出了棚子，外面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银霜，就着月光，越发显得凄冷；今天晚上一共三场戏，如果顺利的话，十点钟就能结束。
谈曦跺了跺已经冻僵的脚，小心走出了棚子；脚上的这双棉鞋是王乐乐送给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穿起来特别舒服，估摸着价格应该不低。
她们几个是来的比较早的，男女主角还没到，片场里只有一个副导演和一群工作人员在忙活。
谈曦靠着柱子，把脚上的棉鞋脱下来，换上之前穿的花盆底，绕着柱子走了几圈；花盆底不像高跟鞋，重心不稳，不容易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摔跤。
三场戏拍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了，除了女主角中途非要喝胡辣汤，其他都还算顺利。
男女主角、主配都有专门的房车过来接，谈曦羡慕嫉妒恨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房车，回棚子换了戏服。
出来的时候，雪终于停了，银白色的雪花地毯上散落着零乱的脚印，赵哥站在路灯下面发工资，身边围了一圈人，有眼熟的，也有不认识的。
先前那个笑得特别好看的姑娘，正一脸开心的数着手里钱，时不时和身旁的小姑娘说几句话。
谈曦站在一旁等着，反正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再迟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