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没灯,外面路上全黑洞洞的。闹洞房的人全跑光,只剩下周家人和风水先生。
接连两次黑灯,周扒皮也察觉到不妥。热闹一消失,偌大的庭院里周扒皮只剩一个人,他左看右看,被夜风吹得后颈发麻。
漆黑夜空突然一道电闪雪白的闪过,院儿里青石砖、地上跑丢的鞋、满墙的血红囍字闯进众人眼里。
这是,一道黑影窜出不知从何而来,也在那一闪电的功夫里,在众人眼皮底下随闪电过后而消失在黑暗中。众人只见到,那黑影直奔念咒的风水先生而去。
“啊——有鬼,鬼啊!菩萨保佑……”周家婆婆吓得六神无主,在墙角双腿乱蹬。
主人家吓得嘴里念叨菩萨保佑列祖列宗在上,生怕有东西靠近。见状的风水先生,应景地跳出来,装神弄鬼地大呵一声:“何方妖孽……”
风水先生的台本没念完,却突然被拿到黑影抱住。
风水先生吓得没声了。
院里阴风四起,蜡烛纷纷熄灭。
天上的月光竟然也没了,周家完全落入一片漆黑。
周扒皮也是看得心惊,轰隆隆的雷声在电光之后慢一步响起时,他已经吓得青筋冒出。今日儿子大婚却碰上如此怪异之事,如果真是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岂不是他周家全家都要跟着完?
周扒皮一秒没到就干脆利落地跪下:“老先生,救救我们周家啊……”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的周扒皮两口子同时哭嚎,风水先生也被黑影缠住。
老爷子瞬间举起了他那破破烂烂的三寸小木剑,不得不大喊道:“我走南闯北除魔卫道,今日有我在,休想害人!”
“先生高义啊,”周扒皮见人奋不顾身而感动万分,“周某全家靠您了!”
黑暗中,旁人看不见老爷子的焦急,没人知道,他从业多年,久走夜路竟也是第一次闯鬼。
他一条老赖命都还没活够,要不是被黑影缠住无法脱身,他自己早就吓得跑没影了!谁还管这周扒皮一家子的死活,自己怕是真活不成才这么陪着壮烈演一场,就算是死,死了也要捞个好名声!
风水先生那边,黑影扑到老爷子身上却也发出一声哀嚎:
“雷,雷,打雷了!”
天上又一道雷鸣电闪划过,电光中周扒皮两口子只见,老先生死死压住了黑影的面门大吼:“老朽除魔卫道,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
电光过去,黑暗中轰隆隆的雷声又起,只有近在耳边的老爷子才听见了声音:“师师师傅,我好好怕怕怕!”
老爷子举起三寸木剑的手,微微颤抖。
瞬间换成了烟斗。
又怕穿帮,瞬间换回儿戏般的三寸小木剑。
“傻子,别放开我!”老爷子假装掐住黑影。
这不争气的傻徒弟,竟然在黑夜中乱顶乱撞,被周扒皮两口子吓唬得以为有鬼。老爷子自叹,久走夜路,必闯鬼,真鬼没有反而是自己徒弟,连老爷子自己一条命也是被吓走半条。有这么个傻徒弟,真是家门不幸。
可千万不能在周扒皮面前露馅儿。他儿子周汉牛新婚当夜闹出鬼事传闻,可是大不吉利,被周家两口子知道,是徒弟乱跑被当成鬼了,他非得跟傻子徒弟一起被周家撵出去不可。
老爷子死死勒住徒弟脖子:“千万别说话,假装和我打三招,然后落败,快速滚出去。”
努荔听得一愣。
没想到这老爷子当风水先生,倒是练得很。这一招将计就计,让徒弟不说话一面被人认出声音,再装成鬼,跟他打一架然后失败,在雇主的面前,样子戏做得十成十的足。
黑暗中,周扒皮两口子抱成一团,看风水先生与那黑影缠斗,两道身影在漆黑没有月光的夜里分都分不开一起,事情发生前没人想到真有不干净的东西,两口子既不敢靠近,也不看多看。
努荔却在老爷子手里犹豫:“师师师傅,我,我……”
短短一瞬间里,她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一个人吓唬雇主,雇主被吓得半死时,另一人再出来驱鬼,这不就是装神弄鬼合伙骗人吗?
努荔虽说不想害老爷子,但骗人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做!
老爷子一番激烈缠斗,哑声与傻子暗中传话:“我什么我,家里没米了,不吃周家的回去就要饿肚子。”
努荔一愣。老爷子家徒四壁,她刚来这个世界就知道。
老爷子气急败坏:“我饿不死,先饿死你。”
在努荔这儿,没什么问题是饿一顿不能答应的。如果不行,就饿两顿。
努荔一手指天,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天际。
火光电闪的瞬间,周扒皮夫妇见到,那黑影顷刻倒地,捂着胸口,被风水老先生重创心口。接着,黑影突然直接消失了。
黑影没了,虽然消失得奇怪,但那邪祟已经被风水先生除去了!周扒皮才感觉一口活气吸进肺里,自己终于又是人间的活人了,他惊魂未定地招呼长工:“快去,快把蜡烛都照亮!”
过道上烛光一一亮起,周家大院重新被光明纳入。
周扒皮两口子才发现,那黑影消失之处,庭院的中央被留下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树苗。自己的家,谁对哪里有什么还不是一清二楚,这原本不存在的树苗突然出现,怎么看形状怎么怪异,在集上黑影在风水先生手中突然消失,周扒皮吓得,抠搜也不敢抠一文了。
老爷子一口大气呼出来。
总算,没再雇主面前露馅儿。
“先生好一个除魔卫道,果然是有功力在身,先生是真仙人。今日已平,但求老先生在我周家再住几日,定好吃好喝对待您师徒二人,只求老先生再多护我周家一段时日,我全家老小性命安全,只有您能救啊!”
洞房花烛夜,平安祥和的喜庆气息又回来了。
周扒皮的儿子似乎才听见响动,慢慢悠悠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打开门探头出来:
“爸,你们外面吵什么吵?”
周扒皮两口子弄得披头散发,周婆婆却还好声好气地说:“没事,儿啊,我们自己热闹一下。”
周汉牛在门口低声说了两句抱怨,身后洞房里,隐隐约约传来新娘子的喘气声,周汉牛扭头去看满面涨红。但周汉牛再回头,又看见那脸跟老抹布一样的风水先生,拿着三寸小木剑,在庭院里舞来舞去。
看儿子脸色不好,周婆婆打定主意要瞒住,没告诉儿子刚才的一回事,立刻遮掩:“我们让先生给你祈福,儿啊你继续洞房啊,别管我们!”
于是洞房重新关上门,里面继续隐隐约约传出翠花可怜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