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刺客的目标本是为赵酴未,故而一招有遇机,下手自然是不会轻。而陆家主在紧急时刻的挺身而出让他们更是浑身一震,接着狗急跳墙般将所有的狠招式悉数挥打来。
皆是些不经大脑思考的狠招。
狠得让这几位刺客挥出时,自己都忘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陆尧来不及反应过来,而赵酴未是无力支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只手。陆蔷薇中了一剑挨了一拳。而那一拳,正好是眼前目光凶狠的黑衣男人,打出的最狠一招。
疲惫的不适感本就是在陆蔷薇的脑袋里打旋折腾,力还未完全据上来,陆家主就硬生生地接了一掌。一口鲜血涌上喉间,苦涩腥甜,陆家主一蹙眉,咬牙将鲜血咕噜咽了下去。
剑能刺入肩胛骨,那用剑的那人使的力道必然不浅,而被刺入的那人身上的伤也定然不浅。而陆蔷薇神色兀冷,冷笑着变了个人般再是一掌,对着那人肩膀拍去。
一掌聚全力,蒙面的持剑人长叫一声被拍飞出去,正飞到那片蔷薇花海上头,坠倒花海中,苦叫不起。那人死不了,但看起来也是半残。
先前被陆蔷薇打到一边的两人神色惊恐但仍不放弃袭击赵酴未,但均被陆尧控下。陆蔷薇长舒了口气,步子一晃被赵酴未接住。
“蔷儿。”
神识开始模糊,连赵酴未贴在耳边的呼唤也是听不大真切。肩膀处的剧透开始传入大脑中,麻木感扩散全身。身体是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在内力还没有完全聚起来的时候挨别人拼命出的一掌还是挨得够呛。
倒在赵酴未的怀里,陆蔷薇想,她或许该昏睡一下了。
这一昏睡,便是睡到了夜傍之时。
醒来时,身上已经包扎好,肚间也有饿意。陆蔷薇靠在床榻上有些苦恼,恨自己醒来的不是时候。此时醒来睡意全无,精神焕发,却无事可从。不久便要完全入夜,到时候,万物俱静,灯火休眠,她陆蔷薇在大好时光睡不着真是会嫉妒眠在梦中之人的。
心里暗想了想,倒也是愉快。论到底,要是再平时,受了重伤,她自己也会给自己过意不去,到不知道为何今次为何会如此心情大好。
或许,是因为赵酴未归来了。
门被推开,正对着门的陆蔷薇抬头,见到的,月光下赵酴未苍白的一张面庞。
一样是苍白,赵酴未的面色却与今日初见时有些不同。
她心里一咯噔,喉咙里涩了涩,还在想应该怎么唤他比较亲切,怎么唤他才能让他过来好好地靠她身边。毕竟还是个女子,心里虽是有些笨拙,但始终还是有着男子不及的灵巧。心里滋生一股美满之味,陆蔷薇正要开口唤“夫君”,却恰好听到赵酴未的一声。
“蔷儿。”
她听见他无奈地出声,声音是疲倦过头的模样。她有些心疼,恍然间脱出了自己的臆想,认真地打量着他。她看见他手里紧拽的一页薄纸,闻见了他身上还披着的蔷薇花韵。
“对不起。”
她听见他低声说了什么,再接着一道热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用袖挡面,却觉热风包裹了她的全身,将她伤口的余痛都给镇了下去。
“离尘?”热风过,她心里却始终热不起来。心生不好,陆蔷薇在风尽后赶忙抬头。关紧的门扉,赵酴未身影不见,留下的,仅仅是一张薄纸。
就像是梦一般,他出现在她面前,待她心里酝酿至纯时,他却在一瞬间消失。
但那不是梦,手中有薄纸,明目张胆地宣告着他曾经来过此地。
陆蔷薇手抖着将那张薄纸展平,心里还有些期待,像是那赵酴未害羞不敢说的话都用墨写在了纸上。
陆蔷薇浅笑着细看字句行。只见那纸页上一大段俗套话,落笔一个漂亮的赵酴未,标题上写的两个大字苍劲有力。
休书。
没人能想到,一个刚入赘陆府的无名江湖少年能够如此淡定地抛给陆家家主一封休书,不带一点商量,不带一点通告。仅仅是入门几日,天地未拜,d房未眠,便这样决绝地用一封薄纸将未来剥离开,无情着通告以后将互不相往来。
陆蔷薇没有想到会这样,陆尧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连赵酴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入场券。
陆家后院里冷风一刮,赵酴未的身影就如一盏飘摇的冷灯,在黑暗中一晃即灭,灭得毫无踪迹。
陆蔷薇冲出屋子时,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而赵酴未真真是没了影子。她连灯都来不及提,便摸索着踉踉跄跄奔跑在陆家后院里。天是黑的,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茫然地伸出手在黑暗里迷茫地乱挥动。她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抓到。
休书薄纸别在她的腰间,死死的,她是生怕这薄纸一吹即散,散了便是会吹入这江湖中,吹散她从小时就有的梦。
她要找到赵酴未,当面问清楚,让他当面撕碎这一张薄纸,然后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现实是,他留下了这一页薄纸,一言不发,却亦将一切刻在她心地,让她心里窜出一道无名火。那火是热烈的,却也是灼烧得她心痛。
“别走。”随时看不清眼前事物,但她奔跑的步子开始没有慢,凭着本能而行,本以为绕过几块装饰用的石雕,她的手却猝不急妨砰一声撞了上去,划出一道撕裂声。手臂处有些疼,更多的却是凉意入骨,冰冷地如同寒冬腊月。
“夫君……”她的唇在哆嗦,她喊出了一个称呼,是在赵酴未勉强都会因羞涩难耐道不出的二字。
一切都如梦,太快,快得一晃而过,比梦更快。
开什么玩笑,他们明明才成亲不到七日,怎么,今日才是他成亲后第一次归来,怎么就给她了一纸隔断一切的书。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她明明已经不想再隐瞒了,她明明,已经顿悟,准备守护他,将一切与他倾吐,再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月夜,还有花海,还有听月来。
天上没有月亮,视线里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冷风是黑暗的牙齿,一阵一阵撕咬着陆蔷薇的薄衣。她一遍一遍呼唤着夫君二字?却得不到一人一声回应。
唇渐干枯,似同枯萎的花瓣。陆蔷薇踩下一个阶梯,脚一扭,连点地飞身这样简单的一个技巧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完全地想着前面扑飞去。
手臂先是着地,刚以为撑住了身子,无奈身体落处又是有几个阶梯。陆蔷薇在阶梯上滚了两圈,方才捂着手臂站起来。
没有月,自然就没有月下幽幽花香。陆蔷薇鼻尖的味道很浓郁,但都是苦涩的。
摔得是有好几丈远,手臂更是在这次摔跤中磨破皮多处。虽然是个习武人,但好歹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这么一摔,应该是疼的。然而陆蔷薇一声不吭,连夫君二字也不再喊了,只是双腿一软,整个人直跪了下去。
这么一跪,又是好大的咚一声,陆蔷薇还是沉默,但想来是膝盖也青了。
她,只是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她不明白,为什么……
是错觉吗,明明,他今日归来时,见到她的神奇是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那激动,是将溢于言表的。
可是,当她一觉醒来,一切空如梦散,辗转之间,脸色飞变。
远处有人提着灯笼缓步在陆家后院,娜步子之慢,想来是夜晚睡不着,于夜深人静时想于此舒心感慨。
想来这人也是胆小,抒发情感非要挑个半夜,自承自的不可言孤独。
陆蔷薇没有抬头,即是是听到一个不知何人的步子向着她偏偏而来。
她的眼神都是固定的,心仿佛已经死了一般,整个人都僵硬在地上。
她知道那不是赵酴未的脚步,她不会抬头。
“小姐!”提灯人那一处突然传来一声急急呼唤。接着又是灯火提起,目前光亮增加。
想来是那人将灯凑得前面来一些,想要看清,这跪倒在地上的颓废人,到底是不是陆家威风的家主。
“小姐!”
灯火照了有一会儿陆蔷薇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强光有多么让她不适应。提灯人冲过来,正是陆尧,一脸地担心。
他将提灯放到一边去,按住陆蔷薇的肩膀,仔细瞧了瞧,发现他这家主身上多了不少伤痕。
“怎么了?”
他问,陆蔷薇不言。
“你身上有伤,不应在外面乱跑。”
陆尧好心提醒到,陆蔷薇还是不言,独空着个眸子对向他。
风油起了,吹得人寒颤。
一纸薄纸被晚风刮起,一个啪,打在陆尧的脸上。
陆尧抓陆蔷薇的手一松,抓下贴在自己脸上的薄纸,手一抖,一展。眯起眼镜,凑下头。陆尧透着微弱的灯光看那纸上写着的什么。
然而他这么一看,整个人同陆蔷薇一起在无月的凉夜里僵住了。
无月夜,无乐曲暖耳,风呼呼,寒寒。
同样僵在无月夜里的还有薛礼霜,只不过,此时的他不在轻沨,而在万山圈子的连绵山中,山上是不尽的青木。行了近两个时辰,只觉得走过的却是万般如一的景色,比青木山上的奇门遁甲还要奇怪。他一向觉得自己很有方向感,然而当入夜后,他迷茫在这里,觉得自己在向着反路走。
他清楚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而他却不清楚了自己走的这条路是不是向着那地方去的。
多年前,他可是多次穿梭在这连绵山里的,不过几年未来,自己就这么不济了。
他有点不相信,心里直泛着嘀咕,然而在嘀咕的同时,心里也是猛然一紧。
带着寒冷,杀气,顺着夜风断续而来。
虽是丝缕,却牵着线般,将他包围,十丈以内葱茏树木间,完完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