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淅沥,是不绝雨水拍打白石路;朦朦胧胧,是轻妙雨帘成千层细蒙蒙。
天上是浓浓乌云,雨水却不是瓢泼一泻。
绵缓悠悠,是安静的;不绝如梦,是醉人的。
雨水打在陈蕃仰起的面庞上,是上天的洗礼,洗礼着他泛白的面孔。那是泛着苦味的雨水,令人发呕的苦水。然而,那苦水中,却意外地染着一缕香。
一缕,让人不免沉醉于梦中的飘气仙酿。
“这是什么,。”
“苍天啊,苍天动怒了吗,。。”
“绿龙?血雨?着鬼了啊。。。”
厮杀声开始在耳边不断响起,惨叫的悲鸣是黑暗中剪不断的一线,努力想要挥开的一切,却仍是在继续。
叶片还是翩飞在雨中化利刃飞來,攻速不减,清來弟子换了两阵法。反光的冷剑齐齐挥舞,虽是勉强抵挡住了那红衣夷人女子的攻势,却不料四面八方不知哪儿一批狼衣的怪人呼号着而來。
带着深蓝色的绒毛,跳跃而來的男人,一群一群,似若深林里狂欢的野狼。
那是夷人的服饰,是同那树叶尖上舞着奇怪姿势的女子一样,是外來的夷人。
侠士们乱了,侠士们慌了。鲜血溅起,融在血雨中,估摸不清。
亨长老挥动的银剑在这迷蒙的雨中飘逸,苍白的胡子沾满了血色。那是一副诡异的图景,一个老人拼力地用剑扫开坠下的雨水,避免那似血般的水珠碰到自己的肌肤。
台上的元长老不见了,他总是來无影去无踪,面带笑意,实在是令人不懂他的心中所想。贞长老唾了一声,挥起他的小匕首观察着敌情,心想着不妙又冲到了阵前去助弟子们一臂之力。
局势愈发混乱起來。
趁虚而入的狼衣男人们用利爪猛攻着被躲在清來弟子什么后的侠士们。那些男人出招怪异,若林中之兽,凶猛咆哮。侠士们出招不及,勉勉强强挡住,却都是或多或少被划出利口,悲惨嚎叫。
肩膀在颤,面色因震惊而凝固。小姑娘害怕地将头埋在赵酴未的胸口处,打死也不愿见得这般恐怖的景状,而小公子,身上的衣袍被血雨打透。他同他身旁奋战的侠士一般,被血雨浇成了一个血人。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黑色衣装,被血雨浸染得并不明显。
血腥的场面让赵酴未只觉这是人间地狱,血雨与新生的伤口刺激着他的大脑,撕扯出那段他不愿回忆的记忆。
那是,令他痛苦的回忆。
不论是初遇玫儿在轻沨镇那夜所遇的嚎叫哀哭,或是眼见着小枝姊姊苍白鲜红的死亡梦魇……
手在颤抖,拇指顶起剑柄。小公子欲要拔剑斩,穆先生的话语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心间。
那是和气的话语,是他敬仰的,却是无法理解的。
剑已经出鞘一分,手间寒意大作,薛小姑娘抓着他袖子的手更紧,陆蔷薇目光带着安抚,他又皱着眉头将斩魂的寒光压了下去。
整剑带鞘旋起,小公子收了剑出鞘的心。为了挡住狼衣男子的攻势,两腿轻踢,将薛小姑娘护得死死。
苏不二挥剑而來,亦是学着亨长老的模样要扫去落下的血珠。从比武台一侧绕到另一侧,他以余手为盾,舞剑到赵酴未身侧,将怔然的小公子三人逼得后退。
消失的元长老诡异漠然地点步而來,撑起一把不知从何而來的大布伞,大布伞将血珠阻挡在外,恰巧遮住了退步而來的三人脑袋。
“此血雨诡异,莫淋多了。”元长老淡漠笑着。他都周身散着强劲的内力,那些怒吼的狼衣男人一靠上來,马上便被灼烧地哀嚎滚爬开。
“元长老……”赵酴未深地叹息。转眸发现,苏不二的头上也莫名出了一把布伞,铁牛战和万长生被一脸无奈地抓着进这把伞中,陆尧勉强挤在里面,撑伞的是辰寒。
“穆正良料到了吧。”元长老用真气将几个在混乱中围过來少年护住,不让他们受到外部丝毫的伤害。
赵酴未还是缓了一会儿才明白道:“元长老……”
“怎么?”中年男子笑得悠然。
“我本不必要同他有所交流,所谓的心,看不见的丝线早已将我们所连。”
“我想,即便不用我出面,他心里已经是有所相感了。”
那是穆先生的话……
难道,果然如穆先生所说的,不用出面,两个不见面的人就将必有感应吗?
赵酴未问道:“元长老见过家师?”
“不不,这几个月來,确然一次都沒有见过他。”元长老盯着赵酴未的剑鞘看了一会儿,继续笑,“但,他又毕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心中怎么想的,我多少还是能猜出个几分,他要做的事情,我也能大致知晓。”
又有狼衣男人呼啸着而來,带着几支尖锐的绿叶。
元长老蹙眉,轻手挥开那些夷人的攻势,温和着对几个人有礼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各位请随我來。”
说罢,他倘袖指路。
厮杀的乱局中,血雨迷蒙处,兀生生得空出一条道路。
那样地奇怪,让露出一只眼睛张望四周的薛月洺身体一震。
小公子和陆蔷薇知道穆先生的指示,自不会反对元长老的邀请,而这两人不拒绝了,便意味着薛月洺和陆尧不会拒绝。那便……
元长老笑眯眯地看着铁牛战和万长生。
小家伙有些害怕,却因为有铁牛战在身边而站得直直的。苏不二冷盯着铁牛战的眸子,冷声道:“铁大侠?”
“哼。”铁牛战闷哼一句,目光落在于高台上厮杀的铁堂主,一瞟而过。他打了个哈欠,目光带着无所谓又落在四周的惨状上。挥挥手,他道:“他娘的,要走就走。”
不错的回答。万长生觉得此时无所谓的铁牛战霸气至极。他捏捏拳头,给自己鼓起。
元长老收起笑容:“小心了,别再淋湿了。”
步伐缓缓而动,一行人在这厮杀的景色中若无其事地前行。周遭太乱,夷人是彻底破了清來弟子的剑阵,愈來愈多的怪人向着比武台涌进來,却直接无视了向外走的元长老几人。
侠士们身上的伤口添新不断,溅起的鲜血不停,这是怖人的场景,这才是真正的血雨。
“陈蕃?陈蕃。”行了几步,薛小姑娘乍醒。她扒着赵酴未的衣袖,慌忙瞧了瞧四周,发现陈蕃不见了。
那个人,是多久不见的,他不应该好生生地在他们身边默默跟着吗?怎么会不见了。
周围的情景,太恐怖小姑娘打量地要哭,慌忙再扯赵酴未袖子:“赵哥哥,陈蕃呢?陈蕃呢?。”
“他……”赵酴未黯然。
小姑娘眼泪打转,得不到赵酴未的答复,她慌忙地甩开赵酴未的手臂,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四处是小姑娘一生也忘不了的恐怖景象。
夷人的招式变了,一拳一腿,竟然不知将谁的手臂脑袋踢飞在空中打旋。雨水中有笑声,得意的,不断的笑声。
小姑娘见到了陈蕃,是在拥來挤去的脑袋里寻到的。
因为不同,所以才能看见。
在这样的混乱场面中,那个被血洗礼的布衣少年,是仰着头站立的。
陈蕃的面上全是猩红的血,那样浓重的红,是在血雨后,被真正的雨水稍微洗刷开的色彩。
“陈蕃。”薛月洺再撕破喉咙喊。
然而,布衣少年却是沒有回应。
少年只觉得坠入了长长的混沌之中,脑海里尽是迷茫,任凭薛月洺怎么呼喊,他就是如同呆滞了一般,不能醒來。
有夷人发现了这个不动的少年,有夷人的利爪划破他的脸,在他的布衣上一道一道,是深陷的口子,再多一道便可以致命的口子……
然而,他却是不动,是感受不到痛觉。
哈哈。
薛月洺仿佛听到了夷人杀戮宰割的嘲笑。
而陈蕃就这么仰头看着天。脸被血色打得模糊不清,却仍然依稀能辨别脸上的神情。
那般的神情。
木愣愣……
“陈蕃。陈蕃。”她能感受到陈蕃的无力,她能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小姑娘脱离了赵酴未的掌控是要奔过去。
苏不二拦住小姑娘的路,推着小姑娘走:“他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你说什么?”小姑娘不能置信。
苏不二不再言,漠然继续前行。
“你们?是不是要抛弃陈蕃在这儿……”小姑娘再摇摇赵酴未的手臂,茫然无措地又瞧向陆蔷薇。
陆蔷薇叹息着摇摇头。
“这算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小姑娘知道了结果,勃然大怒。她娇俏的声音爆吼到,是声嘶力竭,“陈蕃是我们的伙伴啊,伙伴啊。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既然知道,既然能逃掉,为什么不告诉这些侠士。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里白白送命。”
苏不二厌烦这样的抱怨,他狠眸扫得小姑娘噤声:“清场。”
“清场?什么是清场?”小姑娘一个哆嗦,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陈蕃武功不强,被独自留在了那里,怕是会……苏不二所谓的清场,难道是让留在那里的人,同陈蕃一样,一样被?
“你们是魔鬼。”小姑娘哭着喊了出來。她被赵酴未紧抱着,带离了那片血海。
“月洺,对不起。”
少女掩面大泣,混乱的嘈杂声中,她只听见了这一句。若有若无的这一句,赵哥哥的叹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