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亦或又为师尊……
穆九天这名字就如一飘摇于重霄中,抬眼可见,伸手却不能摘。
对赵小公子來说,穆九天之名虽能在江湖上能掀起万般风浪,可于他言,算得并不为熟悉。莫说事迹,莫说传颂。想來,当时知晓这名字,记住这名字,不是个刻意,也只算是个迫不得已。
清來阁号召英雄令,要的人才,必是要报上个自家的名号。不管你师尊是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归隐侠士,只要是不喜欢透露自家姓名的,亦或者是自练得一身绝技的,只要是沒不报师傅名号,通通是要逐出去。
可,这么看來,赵小公子的师尊在世人眼里早已是个死人。死人活着的时候沒收徒弟,这仙去了,哪能再要个徒弟。
临行前薛礼霜反复思索,觉得这样要不得,要不得。但是,要不得改怎么办呢?
薛礼霜转念一想,一想到自己有个老旧人叫做刘弘,而那刘弘啊,底下正有一个弟子,算起來,那弟子也是收了两个徒儿。飞鸽传书联系一下,笔圈一勾,就这么把月洺和陈蕃两个挂在了刘弘的名下。
但是,赵小公子呢?
穆先生默不作声,薛礼霜倒是内心嘿嘿觉得这还不简单。这么个一拍掌,就把赵酴未擅自安排到了穆正良还在世的兄长,现任穆家家主的穆九天名下。
笔圈再一勾,一封通关系的书信便送到了清來阁之下。
“呵呵,良之徒儿,果真是有些气爽英姿。”
放下紫砂盏,小火微陶。穆九天一脸温和笑,右手轻拨弄开茶盖。转而,一滕烟雾包裹茶韵,丰润了穆九天的一袭白袍。
当初,师傅是曾提到过:一封书信往來,穆九天得知门下有个圈进的徒儿后并未拒绝,反而兴冲冲地回封书信表示期待。
穆九天态度积极,所以赵酴未挂在穆九天名下这事儿虽就这么定了。但是,穆家二兄弟并不算为亲近,穆九天这一态度只让穆正良感觉反常。更况是多年未见,听闻穆家于江湖中今年之事后,穆先生不能把握穆九天心意何处,故而便命赵酴未小心为妙。
“敢问,师叔是有何事,前來……”赵酴未迟疑。第一次见面,他凭借人之风度來判断自己所应有的态度。他心中并不含警惕,语气却还是警觉地含退让三分。
“不过两语,贤侄便有如此戒备之心吗?放心,你是良之徒儿,我自是來助你,而非害你的。”听出赵酴未一言戒备,穆九天自知自己身份让赵酴未一时心存芥蒂,于是乎他缓然摊开白袖,“别的废话不多说,贤侄还是先坐下來品一口清茶吧。”
“是吗?”穆九天一语说得直白了反而让小公子的戒心提起來。他冷眸对着穆九天,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压着嗓子对着一旁的小姑娘道,“月洺,你且先过來。”
“啊?为何?”黄衫姑娘手指自己,见着两人情形不大对,一脸茫然地回顾看。
还用问为何?那白衣的男子虽是说了一句和气的话,但他心中的杀气仍然是镇压不住。赵小公子原本是想说一句和气话回声的,见着这个情况心里是愣了好久。
穆九天的一碗清茶“嗒”一声拍下,煞气瞬间腾起。鼓风而过,惊诧得悠然落叶临空几退。
那样的杀气,是和穆先生怒时不相上下的杀气。一动便可杀人数里,一挥便可若烟狼起。那,是手刃千百多年囤积下的杀气。
“哈哈哈,真真让小公子见笑了。”穆九天一蹙眉,缓而挥袖让茶香包裹自己,煞气瞬间消弭,“一身老病了,走哪儿都吓着一些人,现如今,只有日日饮茶以缓解病情。小公子心思细致敏锐,可不要嫌弃我了。”
“自是不会,徒儿……怎么会嫌弃师尊呢?”语气一顿,赵酴未桃花眸一挑。他身鞠了下去,语气却丝毫沒有恭敬之意。
薛月洺牵着手指头,想着小公子不礼貌,正是怒气要上涌。沒想到再一个眨眼,赵哥哥又鞠躬撑起了师尊。她咋舌半晌,耳边只有两个男人的几声大笑。
穆九天在笑,笑得豪气,赵酴未沒有笑,他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脸色寒冰。
在笑的,是另一个男人,仙气飘然,优雅有度。
青蓝的袍子拖地而來,薛月洺舌头打了几颤才道出那个名字。
“亨老爷爷……”
“呸呸呸,哪儿有你这不知趣的小姑娘这么喊我名儿的。”青蓝衣的老人踱步而來,朝着小姑娘挤眉眼,佯装怒气冲冲。
薛月洺自知自己私底下给亨长老取的这名字沒抬举,只好自己缩脖子吐吐舌头。
“亨长老……”瞬然懂得了小公子那反应是为何而做,穆九天起身环起了一圈烟雾。那男人一双冷凤眸,瞧着來者,眉长妖异。
“哈哈,久别经年,还以为你派了个自家徒儿上來就算打发清來阁之事了呢。”亨长老拂袖席地而坐,“不晓得你还是自己來了这清來阁。”
“昨日才來,我自知心里怠慢了,还想着欲要赔罪來着。”穆九天笑笑,陪着亨长老坐下。
“是吗?”亨长老执杯端详,笑着打哈哈,“但看來,清來阁诸方危难,抵不过你來瞧一瞧正良的小弟子之迫切心啊。”
正良的小弟子?小公子肩膀一抖,愣着抬头,凝眉注视着望着茶烟的两人。白衣的穆九天凤眸阖闭,凝神而握茶;清淡衣的亨长老打量向小公子,见着小公子这般模样,一呵呵而过。
薛小姑娘知道自己和赵哥哥都是颇有秘密的人,上次亨长老戳穿了赵哥哥曾经姓名之事本就另她反感,这一次,那个老头子居然又直言不讳地道出了穆哥哥的名字。
正良正良,谁许他唤得如此亲切的!小姑娘一跺脚,不安地回望赵酴未。这次清來之行本是含有大秘密,是勿忘擅行的大事情。本來是重要至极,被小姑娘在心里好生揣着的,但亨老头总是几言惊诧,害的小姑娘认为,他们就是光着身子在给这老头看,哪儿还有什么秘密!
步子移动,小公子套上黑袍走入这纷飞华香的庭院,对着那一桌悠茶,他冷笑坐了下來。
黑衣被扯住,薛月洺拽着赵酴未的衣角战兢蹲下。小姑娘的目光盯着亨长老的下颚,神气间充斥着对亨长老的不满与警惕。
“哈哈哈”亨长老摸摸胡须又是大笑,“小姑娘怎么了?我不过一语,就紧张成了这模样”
小姑娘皱着眉头,眸子转转。赵酴未举起茶盏,而她躲在小公子的身后冷道:“你说的这些,都是那个铁七告诉你的吗?”
“铁七?”穆九天给赵酴未倾了壶茶,凤眸挑起又降下。
亨长老颔首道:“小姑娘真为聪明,确然是铁七。”
“哼。”铁七铁七又是铁七,不管那铁七是什么人,就是很烦人。小姑娘缩在赵酴未身后,见到小公子一脸平静端茶,她哼了一身,又转身靠到巨木上。
赵酴未将清香含口,咽下:“想來,那铁七大侠知晓的事还是为颇多的。”
“自是。”亨长老点头含笑。
小姑娘愈发不满起來,本來打心底是讨厌那老爷子的,那白飘飘胡须笑得愈是灿烂,她就愈是反感。可现在,最为信赖的赵哥哥居然一抹淡笑和那亨长老闲谈甚是自如。小姑娘扭头不干了,噌地站起身子,叉腰。
明明好生生和穆哥哥处着,这个老爷子!这个老爷子,怎么就老捣乱她的心情……
赵酴未自是知道月洺的性子不能压抑,他轻撇头,扯了月洺袖子下來:“乖月洺,哥哥还有事要同前辈们谈,你先去寻他人玩耍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弯腰下去的月洺心里本还报有赵哥哥会安慰她的巨大期盼,沒想到赵酴未说出的话更令她心塞。薛月洺跺跺脚,干脆转身跑走了。
木叶落纷纷,翠色铺长路。黄衫小姑娘跑远,徒留晕色染发髻。光影交错巨木下,三位男子谁也沒有撇头去望,都静听茶烟裹起空气的声音。
一时间三人缄默无语,巨木下光阴空寥起來。穆九天不笑,亨长老和笑,本是说有什么事情要谈的赵酴未也只是安静地望着裹起而腾的白烟。
小公子本沒有什么事情要说,更沒有什么事情好说。许久,他抬起眸是要缓和这么一个尴尬的局面,穆九天开口了。
那话语爽快,是对着小公子。
“多年前见过小月洺几眼,至今未忘这小女儿的娇泼性子。如今都是个大姑娘了,还是这般难给人好脸色。哈哈哈,真不愧是旧友教出的好女儿啊。”
凤眸神气,像极了穆先生的模样,却达不到穆先生那清冷的韵。两兄弟七八分相似的模样,却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穆九天的太过于亲近让小公子不得不绽出笑靥。
“师叔曾见过小月洺?”
“哈哈,何止是见过小月洺。薛兄弟在那归隐山上收的那胖子瘦子冷脸木头子我都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