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面(1 / 1)

楚游走向城外竹林一半路程的时候,却见到一身灰白,挺拔坚毅的背影从岔道里走出来,身后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一头黑发用白色发带束起,光是看背影便知道此人气质非凡。楚游已经猜到了,走向这个方向的除了百夜府的人大概是没有人敢来这里了。

楚游顿了顿脚,如此看来,跟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不被他发现,就一定能穿过紫竹林。

百夜升一手提着刚在街上买的糕点,一种是羽弋爱吃的,一种是阿丁爱吃的,这些是街上小贩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百夜升怕凉了,便走了近路回紫竹林,不由得也加快了步伐。

楚游一路跟着他,却时常找不见他的身影,到了竹林内部,才知道,竹林里的竹子种的时候似乎是刻意留出了多条小道出来,他不知道这片竹林到底有多大,但走了两次,他便找到了规律,他站在每个空地里都数了数,每一个空地都有五条路径,从一条路径出去,又是一个空地,空地上又分出五天路径来,等他走到第二个五条路径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有规律的五行图。

不懂的人会以为自己一直在同一块空地转来转去,其实他已经到了另一块空地,这也是他之前在街上流浪乞讨时听那些有过一点儿见识的街头老乞丐说的。

楚游笑了笑,这可难不倒我,老乞丐可是给他画过五行图,只要找到一条路径,他便能走出去,楚游仔细的观察每个路径的地面,如果常有人走的话,地面的草被踩压一定会比其他路径的草长的低矮一些,就这样,楚游找到了第一条路径。之后又用同样的方法找到了第二条,第三条路径。等他找到第五条的时候,穿过路径来到了一大片巨大的竹林空地。而这条路径只有一条宽大的石板路,这就是唯一的入口了。

楚游刚想高兴的跳起来说:“看吧,我就说嘛,这种简单的阵图根本难不倒小爷我”

楚游忙着开心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侧面的竹林里穿过来,楚游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便被一掌打倒在地,退出了几米远。

百夜升一只脚蹬在地上,一只脚向后撑着地面,一只手臂还保持着侧手推人的姿势,背对着摔倒在地的楚游站着。一时间,十个护卫听到竹林入口的动静已经从四周的竹林里一同穿了出来,将楚游水泄不通地围在中间。

楚游被他那一掌打得胸口痛极了,可楚游应该感觉的到他应该没有用多少力气,否则他早就吐血了,如今只是感觉微微有一点儿痛罢了。楚游没有理会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百夜升收了刚才的姿势,站直了身体,微微转过身,斜着头去打量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穿衣打扮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尤其是他腰间佩戴的腰带,也是上等材质所做,对他下手时便留了一点儿情面,擅闯紫竹林是他有错在先,给他一点儿教训是应该的。以后即便是他身后有什么人找来,也好有一番解释。

百夜升一脸笑意,嘴角上扬的冷笑道:“能一路跟了我那么久却不被我发觉,还能穿过五行图阵的人,我当以为武功是有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毛孩子罢了”

楚游一脸嫌弃的用手指指着他,“呸,你才小毛孩子呢,百夜升,你也太没眼力劲儿了吧”,“我可是少年,少年懂吗?”

“呦,还知道我的名字呢?”,百夜升走近了他些,似乎就想调侃调侃他。

楚游被那一群人架住,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可以毫无顾忌的巴拉巴拉。“知道又怎样,这长安城里有谁不知道百夜门门主百夜升啊?”

“你知道我又怎样?我可不认识你,若是我这手下不小心伤了你,我也不好拦着”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百夜升一转方才轻言笑语的模样,眼眸里的光也渐渐变得冰冷。

“哼,百夜升,我知道羽弋姐姐被你关在这里,你快放了她,否则,等我们家侯爷回来,一定不会饶了你的”,楚游愣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再和他多说话,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的来意。

“区区一个侯爷,也要派人随便打听我百夜升的事,我看你们每天过得真是太舒服了,我不去招惹你们,你们却总想找我的麻烦”,“我现在忙的很,可没工夫在这里陪你玩,把他给我轰出去,不准他再踏进竹林一步”,百夜升不耐烦地大声下令道。

一听他说侯爷,百夜升就没想再为难他,长安城中的侯爷,最有名的无非是长平候,冠军侯,博望侯。他全都认识,只有那冠军侯是刚刚接任的,若是没有猜错,侯爷不亲自来竹林却派一个无头无脑的毛孩子来,大概是不知情罢了。百夜升笑了笑,主人不在家,下人就开始胡乱跑了。

说着那群人已经要拖着楚游将他送出去了。楚游眼看着已经快要被拖进路径之中了,突然灵机一动,大声的喊道:“羽弋姐姐,羽弋姐姐,快救我,快来救我啊”

百夜升一听,立刻下令道:“慢着”,那群人立即停住,百夜升大步走到楚游面前,“你喊什么喊?”

楚游朝着他做鬼脸,“我就是要喊,我就是要让羽弋姐姐听见”,一副“我就是要喊,你来打我呀”的模样。

这里离羽弋的住处只有不到百米之远,竹林里回音这么大,他这一喊,说羽弋听不见,除非是她耳朵聋了。

百夜升沉默了片刻,对他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你称呼羽弋为姐姐,说不定我记起你的名字就能放你进去了呢”

楚游一副天真的模样,挣脱来那些护卫的手,一脸欢喜的跑到百夜升面前,一把抱着他的胳膊,“真的呀,你真带我去见羽弋姐姐啊?”

百夜升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真是天真无邪幼稚无脑鬼,说什么他都信,他都怀疑眼前这毛孩子是不是心智不全,百夜升吭了几声,“名字?”

“我叫楚游,和羽弋姐姐同姓,他真是我姐姐,我这名字都是她给我取的呢”,楚游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明明九爷叮嘱过他许多次,不要让他和百夜升接触过多,说百夜升心思缜密,深不可测。可如今看来百夜升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坏嘛,反而还觉得百夜升有点儿好玩。

“你就是楚游…”,百夜升似乎真的听羽弋讲过这个名字,看上去也不像骗他的样子,百夜升淡定地“哦”了一声,“跟我来吧”

百夜升双手背在身后,在前面走着,楚游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帮他提着手中的糕点,一高一低的身影消失在石板路的拐弯处。

楚游提着糕点,隔了老远就看到一处竹院坐立在前方,清脆的笛声从院子里传过来,楚游小跑着过去。站在了门口,正看到院子里一个身着浅绿色曲裾的姑娘侧身坐在院中石凳上认真的吹着笛子,一头黑发自然的披在肩上,楚游再仔细一看,那可不就是他找了许多天的羽弋姐姐吗?

楚游站在门口朝着院中的人大喊了一声:“羽弋姐姐…”

羽弋听到声音,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下来,笛声也戛然而止,羽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有人叫“羽弋姐姐”,方才便听到了几声,她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幻听了,也就没在意,可方才这一声着实听得很清楚,很真切。

羽弋微微侧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看到一个长的一脸稚气的少年,提着一个四方包装的油布盒子站在那里,朝着她笑。

接着便看到百夜升从他的身后穿了过来,羽弋看着那少年,猛然脱口而出,“楚游”,“怎么会是你”,羽弋霎时间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楚游他会和百夜升一起来竹林。

羽弋放下手中的长笛,立刻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刚走到一半,却被大步走过来的百夜升制止:“身体不好,还是坐着吧,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出来”,说着,百夜升看了一眼楚游,示意他进院子来,自己则转身去了屋里拿了条披风出来。

羽弋忙招呼着他让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些茶水,又让阿丁拿了一些吃的出来。满脸的欣喜,这些日子在竹林里,她没有怎么出过竹林,今日却能在这里见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她不禁觉得这是莫大的欢喜。

“楚游,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谁带你进来的?”,羽弋也知道,那竹林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楚游与百夜升素不相识,自然是没法事先约好同来。

“是我偷偷跟着百夜升进来的,可没想到在竹林里迷了路,正好被百夜升撞见了,我央求他带我来见你,他就同意了”,羽弋点了点头,却有点不信,因为擅闯竹林的人向来是犯了他的大忌,他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就这么带他进来。

可看到楚游毫发无损的坐在她面前,就知道百夜升大概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也就将信将疑,“原来是这样啊”,说着,羽弋拿出点心来,让着他,“来,你吃些点心,夜升买的点心是长安城里最好吃的”

楚游走了这么多的路,的确是有些饿了,就拿起了一块大口地吃起来。

楚游一边吃,一边问她:“羽弋姐姐,你在这里怎么样啊,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九爷他找了你好久了昂”,完全没有注意到百夜升额头上的几条黑线。自顾自的吃着,说着。

百夜升一脸嫌弃地狠狠盯着他,吃了我的糕点还不知足,还想要我的人。

羽弋侧着脸看了看身后的百夜升,百夜升正一脸严肃地斜视着自己,仿佛在威胁她道,你若是说过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羽弋朝着他笑了一下,只笑着对楚游道:“我在这里,很好”

“你呢,你怎么样?”,羽弋听他提到九爷,应该说的是她的九哥哥。羽弋不禁好奇起来他们的现状,说起来,自从他那日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九儿,他说要她等他回来,可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楚游听到她问自己过得怎么样,立刻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羽弋姐姐,这说来话长了”

“羽弋姐姐,九爷他现在根本不在长安”,“九爷说他从仙乐阁出来便去了冠军侯府,你和他从小就认识,在一起玩了这么久,难道从来不知道他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儿子吗?”

羽弋一听楚游说,冠军侯霍去病,她自然是知道他的,长安城里哪有人不知道霍大将军,可羽弋也只是摇了摇头,知道霍去病又怎样,从她小的时候认识九儿开始,她只知道九儿这个名字,连他姓什么根本不知道,羽弋只记得溧娘走的时候,给了九儿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霍字,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拿着玉佩在手里把玩,她问他为什么有一个霍字,他也没有多说。羽弋也不曾想,如今听楚游对他说,才恍然明白,却原来,他竟是霍去病的儿子。

楚游见她摇了摇头,便知道她在这竹林里,便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了,九儿找她找的辛苦,楚游都看在眼里,如果这个时候羽弋姐姐误会九爷放任她不管可该怎么办。

于是,他喝了杯茶,继续说道:“你不要怪九爷他没有来接你回去,他有他的难处,那个时候,他没有钱,没有势力,你又重病在身,带着你,根本没办法保护你,他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将你安置在阁里,自己一个人带着玉佩回了侯府,一个人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跟我说过:只有继承父亲的侯位才能得到侯府的势力,才能把你接回来让你好好的养病,安稳无忧的生活”

楚游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没想到,他刚一回侯府,便被皇上封了个左将军,带着兵马去西北助阵玉门关了”

“皇命不可违,九爷他也是没有办法,其实他一直都在找你,找的都快疯掉了”

楚游站起来问她:“羽弋姐姐,你跟我回去吧,九爷他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也有能力给你请长安城最好的大夫了”

羽弋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她知道以前离开长安的时候,九儿为了给她求医问药,受尽了煎熬和苦楚,羽弋倒是庆幸,他能够丢下她,不再让她成为他的负担,看到他受苦受累,羽弋她心疼的要死,恨不得一了百了,她怎么能把一个本该享着无尽衣食富贵的男子拖累成那般模样,她于心不忍。

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九儿将她丢下,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回来找她,从他走,她便决然对自己说:“不要再回来了”

就像现在,即便楚游告诉她一切,告诉九儿深藏的苦衷和无奈,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折,她只是有些心疼九儿,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如今还被派到西北助阵边关。若不是因为他,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羽弋站起身,转身背对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吧”,说着,羽弋便要朝屋中走去。

楚游看她作势要进屋,立刻叫住他:“为什么?九爷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接你回去”

羽弋没有回头,冷冷的说道:“有些路走的远了,就走不回去了,我从未怪过九哥哥,却也从未想过要再回去”

羽弋不再理他,继续朝屋里走去,楚游还想上前去,却被百夜升一把抓住领子,冷漠地对他道:“她说了,她不想回去”

“来人,把他送出竹林”

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护卫走了出来,容不得楚游反抗,牢牢实实的抓着他将他带了出去。

百夜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看了看羽弋半掩的窗子,她背对着窗子站着,百夜升不去猜她此刻的心情,不管是复杂还是沉重,从她刚才的话语里,他已然明了,她说她不想回去,不想回的意思便是愿意留下。百夜升嘴角含笑,走向了隔壁的一间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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