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阿丁轻声叫了几声,见羽弋仍是没有醒,不禁担心起来。
阿丁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牢房,只有从斜角里传过来的些许光线,用一只手摁着胳膊上的伤,缓缓的朝着羽弋挪了过去。
阿丁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她几下,羽弋感觉到动静便苏醒了过来,看到阿丁身上的伤不禁显得有些紧张,急着去扶她靠在墙壁上。
“阿丁,你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羽弋一边将她的袖口卷起,一边扯下自己系在头发上的布条去给她包扎伤口。
“无碍,阿丁受的只是一点儿小伤,只是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样了,他腹部伤得那么重…”
阿丁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夜升他,为了救我,才…”
阿丁的一番话让羽弋陷入深深的内疚之中,她从没想过百夜升会受伤,会因为她受伤。
“姑娘,不要哭了,是阿丁不好,没能保护好姑娘,才让少爷他受伤,都是阿丁一时大意了”,阿丁看到羽弋哭的样子不禁心里过意不去,只得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来安抚她。
“少爷若是知道姑娘因为他在哭,一定会心疼的,姑娘不要哭了,我相信少爷他一定会没事的”
“阿丁,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活着”,羽弋止住了哭声,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姑娘在胡说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阿丁不知道她心底此刻在想什么,可阿丁感觉到到,她如今能有的平静,也许早已经在她心底生根。
“我,也许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上活着。以前,我以为,我能给每个人带来快乐,可后来,溧娘因我而死,九哥哥也因为我无家可归。后来,我遇见了兮行,可他为了救我,入了狱。如今,夜升他……”
羽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空洞无神,目光冰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她静止了,只有她的心还在不停的颤动着。
“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无数个夜晚,羽弋梦见自己和溧娘九儿坐在火堆前,升火取暖,九哥哥说弋儿的病快好了,溧娘就会笑。羽弋梦见兮行坐在阁前柳下弹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她,对着她微微一笑。羽弋梦见她和羽莺籽玥一起去街上玩,羽弋一直寻找卖花糕的老伯,却总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姑娘,你可了解过少爷的过去?”,阿丁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许她的过去是让她无法回首的梦魇。而百夜升的过去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可现在她只想讲给她听。
“夜升他…”,阿丁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羽弋有些意外。
“少爷他七岁的时候,有一个叫小七的女子死在了他父亲的剑下,少爷他抱着小七的身体在血泊里坐了整整一夜,他从那个时候变了,他害怕见到一切红色的东西,所以他在院子里种满了小七最喜欢的景天三七,突然有一天一个下人受了伤,染红了他种的花,少爷看了便一病不起,可少爷昏迷时却一直喊着一个我们从未听过的名字,他说要保护她,要她相信他,少爷病好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冷漠,残忍,甚至开始不择手段地报复一切与他敌对的人”
“小七,是…?”,羽弋是第一次听人提起百夜升的过去,却没想到他的过去竟然会是这样的存在。
阿丁手臂突然疼了起来,但为了不让羽弋担忧,还是忍了下来,“听家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小七是少爷的母亲”,“小七的死让少爷几乎失去了生的意志,可他却因为另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人挺了过来,也因为她而改变了自己的一切”
“另一个人?是在他心中比小七还重要的人吗?”
阿丁没有再说下去,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百夜升的所有,从百夜升跟她说到“羽衣的羽,矢弋的弋”时,她便懂了一切。“少爷说她是个小女孩,有着很好听的名字”
阿丁本想流泪,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少爷他等了那个女孩十年,找了那个女孩十年,最后找到了,可那女孩却怎么也认不出他,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夜升他…肯等那个女孩十年,应该…很爱很爱她”
羽弋没有再说话,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手心贴在墙壁上,冰凉入骨,被寒凉刺得生疼的不仅仅是细白的皮肤,还有无所适从,无处安放的心。
还记得,夜升问过她,“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现在想来,羽弋只是觉得可笑,夜升把她当作了谁?羽弋庆幸,那天他问她的时候她没有回答他,不然,羽弋她不敢想她是在替着谁,在他的身边,占有谁应拥有的一切?
羽弋在回头时,阿丁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羽弋突然笑了,她仿佛明白了自己一直坚持的是什么。她在喜欢着什么,想念着什么。
现在的她心里在想,一生为一人,变作白首,莫负!
羽弋反问自己,夜升他等了爱人十年,那么她能不能等兮行十年?
羽弋一直记得幽一默说的:“起舞要人看,浅歌需人听”,“人家为你抚琴,是要你懂他琴音里的意思”
羽弋问他,琴音里的意思是什么?
幽一默笑着说:“自然是他那颗想同你要好的真心!不懂那点心事,怎么会知他抚琴是为何意呢?人心可以猜不透,可琴音却早已告知你他所有的感觉”“琴是有灵性的东西,会将两个人紧紧的牵绊在一起,抚琴的人没说,听琴的人已懂。高山流水讲的又岂不是这个意思?”
羽弋笑了,就算兮行他从未说过,可在他的琴声里早已向她诉说了千千万万。
羽弋她闭上眼,听着这一片沉寂中的虫鸣,她早已经深深的将兮行的名字刻在心里,她的心里不断的重复着兮行的名字,她想告诉兮行,她爱上了他空灵的琴音,爱上了他细雨中的步伐,爱上他说的用一生来寻你。
透着丝丝凉意的清晨,百夜升垂手站在百夜府的大门外,用一只手推开了半边门,百夜升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是是所有人的背叛,也许是百夜明垂死的面容,百夜升突然感觉百夜府寂静的令人感到可怕,仿若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偶见有几个下人来去,拿着扫帚,端着清水打扫着院子,路过那一片葱葱郁郁的三七园,百夜升停住了脚步。
这一切平静如常。
让他几乎忘记了昨晚的他是如何在无尽的黑夜里生死一搏。
“少主”,一个下人路过他的身旁,如往常那般对他行礼,百夜升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百夜升步履沉重地走向百夜门大堂,轻轻地推开大堂的大门,百夜明坐在门主的位置上,双手撑着那条黑亮的木杖,靠着身后的立壁,一动不动,闭眼假寐,他的脸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原本就年老体迈,骨枯如柴的他,中了七绝散后,像一具未脱水的干尸一般,百夜升眼眶的两行清泪忍不住地一涌而下。
百夜升的身子沉重地挪不动脚步,双腿不听使唤,突然失去支撑般软弱无力地跪到了地上。
“老爷子,我回来晚了”
百夜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半闭的眼睛,干裂的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百夜明颤抖着一只手,将拐杖的一端轻轻的扭下,从中取出了一块青铜制的钥匙。
百夜明将拿着钥匙的那只手伸到百夜升的面前,百夜明紧闭了一次眼睛示意百夜升接下。
百夜升知道那钥匙意味着什么,那是百夜门的清门令。
百夜升不再犹豫,接过钥匙,将它挂于自己的脖子里。
“老爷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下毒的人为您报仇,想对我百夜门不利的人,我百夜升一个都不会放过”
百夜明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好像是在笑,好像是舒了心,又紧紧的闭上了眼。
百夜升镇定自若地为他叩了三个头,站了起来,走向一旁的木案,拿起木案上的酒和茶碗,把茶碗放在百夜明的前面,倒满了清酒。
“烈酒入喉饮无声,唯有一死醉方休”
“老爷子,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