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死狱中(1 / 1)

阴暗潮湿的铁牢中,静得只能听到死囚拉动铁链,呤叮作响的声音,清脆,但兮行听来却是刺耳,时不时传来声嘶力竭,哀尽绝鸣的喊冤声。

好在兮行的牢房还能从窗口那里透出一丝光亮,等到了夜半时分,窗外的月光也会有很小的一部分很温柔的鉴照在牢中心的地上,这么想来还能在狱中看看城外的月光,也是最大的恩赐了。

然而兮行和幽一默呆的地方和水牢很近,只怕是一墙之隔,死牢从来都是水气死气很重的地方,第一次在这阴暗中度日,兮行备感潮湿阴冷,全身麻木冰冷,从窗口吹来的微风时不时地带来一股股肉体腐烂的恶臭,让人呼吸起来都是万分的难受,若是睡着了,也便没有任何感觉了,可若是如这般醒着,兮行每隔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恶心干呕。

兮行想到应该是在这狱中受尽疾苦,备受刑罚的人被关在那里,身上的各处伤口无法医治,时常浸泡在水里肉体化脓腐烂所致,也说不定那人早已死去,被遗忘在这死牢中,葬在生前呆着的水里,无人收尸,一想到这里兮行便感觉浑身像爬满了嗜血食肉的蝼蚁一般,任他怎么挣扎都置身于被啃食被腐蚀的恐惧和惊慌中。

兮行身带镣铐,头发凌乱,衣衫尽破,一身素白的长衣早已是被血染的不堪入目,破破旧旧的衣服因血迹渐渐的干掉也变成了深黑色,头发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束了起来,零散的披在肩膀上。背后那处身伤处的衣服仍然是血淋淋的贴在背上,一阵风透过狭小的窗口吹来,带走血液散发的余热,兮行只感觉背脊发凉,钻心的疼痛一阵阵席卷整个身躯,月下的他面色苍白,进来之后,滴水未进,又因满身伤口,血液流失,兮行的嘴唇干裂的不像话,泛着触目惊心的淡白。

兮行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向幽一默的方向慢慢的靠了过去,幽一默也好不到哪里,虽然没有受伤,可毕竟是年近八十,尽管琴阁中的他并不显老,可如今才来两日便已经是这般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将死之像,幽一默的头发被整理的很整齐,他面色平静地闭眼靠在那里,静静的呼吸,不说话。

兮行想若是幽一默潇洒快活一生,如今却万般无奈委屈命绝于狱中……

“师傅,师傅……”,兮行轻声喊了他几声,他却没有应声,兮行又向他靠近了些,才看到他平放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兮行立刻靠过去。

“你怎么样?”,兮行只怕以他现在的情况在这里连三日都撑不过。

幽一默动了动嘴唇,似乎毫无力气,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兮行看他嘴唇也是干裂的泛白,便在墙角处沾了些隔壁水牢渗透过来的水,在幽一默的嘴唇上沾了几下,感觉到嘴唇上透过来的凉气,幽一默这才渐渐的缓了过来。

“我还好”,幽一默的声音极小,但兮行却听的很清楚,即便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能让兮行慌乱不已的心渐渐的沉静下来,因为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出去。

兮行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被关在牢里死在牢中了,十年生死他都坦然走过了,这点牢狱之灾在一个无言生死的人面前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关,能关他高兮行一辈子不成?

“师傅,你一定要撑住”

幽一默渐渐的将手抬了起来,他用力的想握紧兮行的手腕,却一点也用不上力,他似是有话要说,嘴角一直喃喃着,可兮行这次听不懂他说什么了。

“开门”,一阵铁门打开叽歪作响的声音穿透了兮行的耳膜,兮行常年操琴,一丝一线的声音都能听得极为精准,对这极为响亮的声音,兮行的耳朵敏感不已,说是敏感,不如说是受不了这刺耳清亮的声音,这会使他的心承受不住声音的重量,乱了心智。

只见一个一身藏青色宫衣的男子,有些微胖,嗲着嗓子道,“这可是前朝重犯,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让他们饿死了,让百夜大人白忙活了一场可就不好了,上饭菜”

说完一手打在方才开门那人的头上,自己却痛的站在那里“哎呦哎呦”起来。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另两个同样身着宫衣的年龄偏小的男子端着木盘走了进来,两人将那木盘放在兮行和幽一默的脚边,兮行看清那木盘中放的是一壶酒水,两份白米,两样小菜。

听他讲百夜大人,莫非他所说的是百夜明,而在琴阁抓他的人也是百夜明的人?可眼前这人一身宫中侍官衣着,是谁身边的人?

“你是何人?”

兮行掠过脚边的酒菜,眼神犀利的看向来人,这人说话一副阴阳怪腔,在宫中定不是什么善类。

“大胆,竟然敢直问苏大人名讳?活腻了?”,说着,刚才那送饭菜的两人便阴着声朝着兮行喊起来,并抬脚作势要踢兮行。

苏大人?是黄门苏文?若兮行所猜无异,这人便是如今皇帝身边最受重宠的侍官黄门苏文,而他身后那两个便是他的手下小黄门。

“常融,王弼,你们退下”,那二人听到声音便一声不吭头也不抬的退到了他身后。

正说着,却从牢房里的西边传来一阵琴音,奏的正是幽一默在琴阁中所弹过的《桑忧》。《桑忧》是楚国一个地方的祭祀时所奏的民歌,讲的是告慰死者亡魂之歌。

但幽一默却没有说,那也是一个人死前为自己所作的一种慰安死魂之歌。

苏文转后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随即又扫过兮行靠在角落里的予诀琴,双眼蔑视的轻瞟了一眼。

“不愧是附庸风雅之人,连进了死牢都不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卑贱的琴师还想着和李延年那死人合奏一曲不成?你们这些人真是好有雅兴,死到临头了还得为自己奏一曲不成,要死了就是要死了”

兮行没有理他,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睁眼。

“哼,看你们还能潇洒得了几天?”,苏文转身带着常融,王弼离开,刚刚开锁那人又将牢门重新锁上。

兮行拿了酒水来让幽一默喝了些,又开始喂一些饭菜给他,幽一默吃过了饭菜,看他的神色逐渐恢复了些,兮行才自己简单吃了一些白饭。

兮行不怕他们在饭菜中下毒,照他所说就算是不下毒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他刚刚还说了得先让他们好好活着。

幽一默已经渐渐的恢复了体力,也能说话了,幽一默唤了一声兮行。

“我有话跟你说”,兮行放下手中端着的碗筷,点了点头,朝他移了过去。

“师傅,有什么话,您说吧”

“你可知回音帛的事?”,兮行点头,兮行已经听那百夜明说过一点了,自家的祖籍中也有记载,兮行自然是对回音帛有所了解。

兮行点头,“回音帛是燕国太子丹赐给我高家先祖高渐离裹筑之物”

幽一默点头闭了眼又睁开,似是无力。

“先祖高渐离在受邀去秦宫之前将回音帛交由他和荆轲的好友百门子代为保管,百门子为了让高家和荆家后代以回音帛为信物以相认便将回音帛拆成两半,一半裹着溟天剑交给了荆轲家的后人,另一半交给了高家的后人”

幽一默很认真的听兮行讲兮行从百夜明那里所了解到的回音帛的事,似乎是不肯放过一个细节,兮行说完,幽一默又点了点头。

兮行对回音帛的事情便也只知道这么多,先前从幽一默那里得知庄寒便是荆轲家的后人,原来兮行一直要找的溟天剑主人竟然是幽一默的徒弟,也就是自己现在的师兄庄寒。

“回音帛的来历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对你和庄寒来说,仅仅是先人就给你们让你们日后相认的信物,然而对百夜家来说回音帛便是一封密信”,幽一默说着说着竟然咳了起来。

“密信?”

兮行带着予诀琴十多年,虽知那回音帛不是普通之物,是王宫贵族所用,却从来没有认真在意过那帛,只当它是一个简单用来包裹予诀琴的帛锦。

不错,那回音帛为燕太子丹手中最为喜欢的至上之宝,上面用金丝银线交织的细纹是当年加入刺秦计划的所有人的名字,荆轲,高渐离,雩,曲仲,幽礼,百门子,令狐疑,秦武阳,徐夫子,东方时,主父尚,董贞……等等,许多都是在那帛书上刻下名字的,燕太子丹唯恐刺秦计划失败,他并不完全相信荆轲能够替他完成刺秦大计,他怕夜长梦多,将所有替他谋事的人召集在一起催促荆轲提前实施计划。

荆轲觉得时机未到,但他心直气正,一想刺秦虽为燕国所托,可却是为了天下万民,便按太子丹的安排急急上路,提前前往秦都咸阳,可谁想荆轲最后死在了秦宫之内。

计划失败,嬴政立刻派秦兵攻打燕国,太子丹自知事情败露,必会给燕国带来亡国之祸,那回音帛也必然是世人大忌,有多少人都想得到回音帛将自己的名字从帛上除去,或者将帛上之人重新召为己用,或是除掉帛中之人,永绝后患,因此便不断有人派民间高手刺杀太子丹以抢回回音帛。

太子丹不忍心让自己悉心筹谋了几年的计划就此破败,刚巧这时高渐离前来王宫为荆轲请命,太子丹则将计就计,想他与荆轲私交最好,倒不如将这回音帛交给他,也好免了自己的灾祸,也可保住自己的计划。于是回音帛便到了兮行的先祖高渐离手中。

可最后燕王为了保住燕国,却一心投向秦兵,将太子丹献给了秦国。太子丹将死,万念俱灰,仍是不甘心那回音帛中的秘密从此无人能解,最终遗憾愤恨而死。

高渐离拿到回音帛,与雩和百门子,幽礼一同前往咸阳,想将荆轲的尸骨接回来。可没想到参与刺秦计划的人各自内乱了。

燕国派大量精兵四处追捕燕太子丹的旧交,一律抓获,当场处死,大家都人心惶惶,四处逃难,伤的伤,死的死,很多人就算不死侥幸逃脱,也没能长久地活下来。最后能够延续下来的人所剩无几。

高渐离拿到回音帛不久便已经知道回音帛之上的秘密,他觉得那是太子丹交给他的有意让他保护的东西,又关系到众多人的生死,便一直随身带着,后来受嬴政之邀前往秦宫,高渐离已知百门子在咸阳安家,又是至交好友,百门子本来便是燕国世家大族,应是比自己有能力保护回音帛,自己入秦宫生死难料,带着回音帛岂不是更为危险,高渐离便将回音帛和溟天剑交由百门子代为保管,高渐离想若是能从秦宫活者出来,便将那回音帛毁了,结果却一去不复返,与荆轲一样同死在了嬴政脚下。

百门子深知高渐离的用意,高渐离即使不明说,他也猜到了高渐离语中之意,只是万事多有变数,百门子也是迫不得已才为了保护百氏一族,投靠了嬴政,在这之前,我的爷爷幽礼已经找到了荆轲唯一的儿子,从此幽家人便世代为守护荆轲后代而生。幽礼去赴约时百门子将一半回音帛和溟天剑交给了我爷爷幽礼,而另一半回音帛却是60年前才交到你们高家你爷爷的手上

“嬴政统一全国,项羽灭秦,刘邦建汉,每一代统治者都为找到那回音帛派人四处奔走,一旦有回音帛的消息,便想尽各种方式夺取回音帛,当朝皇帝也一样,他们此次抓我入狱,也定然是百夜明那老家伙所透漏出的消息,他和我的好友百一柴60年前来山中找家父时,便是第一个50年之约,提的便是那回音帛之事”

幽一默说了这么多,似是说不下去了,咳得越来越厉害,已经有血丝咳出来了。兮行立刻去倒了酒水给他,让他不要再说了。

可幽一默说,“再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我没多少时间可活了”

“可百夜明说六十年前是我家里人前去取走回音帛的”

兮行眉头紧皱,神色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自己行走江湖十多余年,知道人心不古,可没想到自己居然对突然出现的百夜明和百夜升二人毫无防备。

兮行现在想来,事情的确大不对劲,之前兮行想了好久,却一直想不出自己遗漏了什么地方,总感觉百夜家的人都是怪怪的,说不上哪里怪,他们表面上都是很光明磊落,很深明大义的人,可是……

如此说来百夜明早就已经知道幽一默和庄寒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装作不知道,还要让兮行替他们找出另一半回音帛,如此看来……

兮行脸色不由得一沉,一声冷哼,整个眼睛都已经泛的冰冷,那百夜升和他爷爷百夜明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六十年前,百夜明十五岁,百一柴十三岁,百门子死之前将回音帛中的秘密和破解出来的名字交给了他们的父亲,他们在长安定居,可百门子为了求生保护百家,便又不得已奔向了高祖刘邦,因其在灭秦罚楚建汉中帮助刘邦立了大功,便世代被封为朝外卿,掌管朝外之事,百家一门从此深受刘邦重视,刘邦便赐了他们百夜复姓,他们的父亲本不愿当此外卿,便给了两个儿子选择,愿意以后担此任的便为百夜姓,不愿意担此任的便为百姓,从此离开百夜家,他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留在百夜家一个出百夜家。

百夜明跟随父亲爷爷在外打理百家多年便选择了百夜姓,百一柴无心百夜家事,只愿得酿酒对乐,过自在生活,便选了百姓。那时他们带着回音帛来找我的父亲,当时正巧你太爷爷也在,百家人将帛中的秘密与我父亲说了,庄寒的太爷爷带着回音帛出来以后,他们四人便打算将帛中名字全部解开,衬得大家都还在世,如果有可能便秘密找到其他后人,互相帮衬着也不负当年他们覆血一聚。

然而就在那晚汉军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一举攻入山中,将山中各路围截,山中人负隅顽抗,最后还是几乎被弑屠殆尽,你太爷爷,我父母亲,百一柴的父亲,庄寒的太爷爷都死在了山中,百一柴和我以及庄寒的爷爷拿了回音帛在你太爷爷的掩护下才躲在了山中的一处岩洞里才躲过了汉军追捕,可百夜明却不见了”

“汉军是百夜明带来的”,幽一默轻轻的点了点头,兮行果然明白过来,原来六十年前的事情原委是这样的,兮行看他说话也实在是困难,立刻作手让他不要再说了,兮行已经猜到后来发生什么了。

“若是猜得不错,百夜明在出发前便已经与汉军有所勾结,他和百一柴在前,汉军在后,为的就是在你们解开回音帛上的名字时一举将你们抓捕歼灭,然而你和百一柴还有庄寒的爷爷却在我太爷爷的掩护下逃过一劫,而我太爷爷重伤死了”,兮行认真的看着幽一默,他也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安葬了你太爷爷,我和庄寒的爷爷一路向南逃,百一柴一路向东走去找你们高家的人”

兮行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若真是兮行的太爷爷拿走了回音帛,如幽一默所说太爷爷掩护他们至死,事实的确是这样,而百夜明也说是我们高家的人前来赴约拿走了回音帛,若是他不知道我太爷爷在山中死了,那这两个人说的都对。

那如果消息不是百夜明透漏的,汉军和百夜明毫无关系,而百夜明现在还活着,那当时如果是汉军将百夜明抓走作为人质为了逼他们交出回音帛倒也不是不可能,也正如幽一默所说百夜明也是不见了,因为他被汉军带走了,汉军不可能不会留下活口的。如此看来,那百夜明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到底是依附了汉朝,还是毫不知情。

如果百夜明是好人,那么所有后人包括幽一默,我爷爷,百一柴便会误会百夜明一生。如果百夜明是坏人,那后来庄家,高家一直不断有人消失是去找百夜明报仇一直未归?而最后庄家,高家惨遭灭门,便是百夜明所为?

然而百夜明如今是朝外卿,若是当年被抓了回来,而皇帝命令他去寻找回音帛,这一找便是60年,当他和百夜升第一次在百夜酒庄看到兮行,认出回音帛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将兮行关起来,或是交给朝廷。也只是让百夜升在府中为兮行准备了房间。

与百夜升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短,百夜升在将雩的后人带回府中的时候说过他不相信他的爷爷,说明百夜升也怀疑他的爷爷百夜明,兮行虽然不知道百夜升为何会这样想,但兮行觉得百夜升虽然看上去顽劣,不堪,却不像是一个谦谦伪君子,兮行也多次试探过他,看上去他也并无异常。

这一切的一切让兮行顿时有些转不过来了,到底谁才是真心的,谁才是假意的,夫子说的果然没错,人心是最可怕最复杂的东西,所谓人心不古,人心可畏,兮行这十多年的在在游荡生活让他彻底的认识到人心这种东西的可怕。

有的人为求生不得已向权贵之人屈服,有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和欲望依附于权势,有的人或许因为还情,即便心正却也不得不依附,有的人却始终傲岸如一,生死不屈己心。可现在兮行不知道百夜明和百夜升属于哪种,也不知道幽一默属于哪种,更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哪一种。

人生不过百年,若一生都在为自己的欲望所折磨,到最后憾憾而终,他这一生即便风光一世又有何意义呢?

“说起夫子,难道他就是百一柴?”,兮行突然提高了声音,幽一默被他一惊,夫子?百一柴?

兮行越来越确定自己的想法,夫子曾经说过,他在高家呆了50余年,按照他当时来到高家送帛的时间来算,他当时确有60多岁,他来了高家从没有回去过,只是十年前夫子却不见了,幽一默曾说过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长安,那说明十年前夫子并没有死,而是回来了长安,或者如果是百夜明派人杀了高家一门,而念手足之情放过了百一柴将百一柴带回了长安也不是不可能?

幽一默不知道兮行说的夫子是谁,但依兮行所说这样的猜测,百一柴就是夫子无疑,百一柴和兮行应该是认识的?而百一柴又用绝生丸在南方救了弋儿的性命。幽一默说他快回来了,那不如等他回来之时一问便知。

兮行说起夫子的时候也是带着遗憾的,因为最后夫子空有一身治国治世才华,却留在高家半生无庸。若夫子真的是百一柴,那夫子最后并不是如他当初选择的那般,希望过闲云野鹤,潇洒自如的一生,他将他一生所学之道教给了兮行,希望兮行成人成材,将所有的报负寄托在了兮行的身上。

而百一柴或者当初根本没的选择,百夜明选择了百夜,即便是百一柴有何不满,也必须选择百,从此离开百家。若是换了过来,百夜明也会是同样的道路。

唯一庆幸的是,最后百一柴,隐居梨村,如他选择的那般,酿酒为乐,坐看屋前梨花雨落,安安稳稳地做了一名大夫,悬壶济世,治病医人。想必是他最后想通了,一切理想信念在世俗面前最后不过烟消云散,云淡风轻,便安稳现世,独居一身了。

所有关于回音帛的事到这里都一片明朗。

幽一默说,“你们本不该承受无辜的生死,却被有无数人被回音帛牵绊了余生,曲仲后人曲子目,东方时后人东方朔,主父尚后人主父偃,董贞后人董仲舒,令狐疑后人令狐茂,荆轲后人庄寒,百门子后人百夜明如今都为那汉朝倾尽了一生了”

“曲子目?”,兮行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和他一起去琴阁过了三试最后被幽一默拒绝的人。

“曲仲和幽礼师出同门,照如此算来,你们两个也算是同门,他的哥哥曲子文因为庄寒刺杀广陵王刘胥一事被关押在燕王刘旦府里死牢中”

“那师兄呢?”,兮行知道,董仲舒,主父偃,东方朔,令狐茂,都为汉武帝所用,难道是因为皇帝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是皇帝不介意他们的身份,他们皆出身卑贱平民之身,抑或是自荐或是被荐,总之虽有才能,也不过是无权无势,无背无景的草民阶层,先不说皇帝年轻时的确是任人唯贤,惜才如子,但如果有他们身份的缘故绝不仅仅是这样,那为何要将他们重用?

兮行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因为他们的确有安邦定国之才,才用之,而皇帝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暴露他们的身份朝内朝外群臣会众口不一,指责皇帝乱用前朝余孽,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尊严,皇帝不得已只能继续隐瞒下去。

“庄寒…在太子…刘据门下”,“太子刘据…是一位…贤能善德,仁爱宽厚,胸怀天下之人,将来…定可…复兴大汉,为万民…开太平之世,你和庄寒…日后在他门下…为天下百姓…谋生,我也…算是…放心…了”幽一默此时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接不上了,呼吸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接不上气,兮行担心的很,可身在牢中,兮行又能有什么办法,幽一默只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若你…有幸…出去,一定…要去…找…庄…寒”,幽一默这句话说了许久的时间才说完整,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兮行的手臂,越抓越紧,越抓越紧,兮行看到他的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手臂脸也开始布满血丝,开始有血渗出来,兮行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幽一默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却答不出话,是中毒了吗?

幽一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弋…弋…弋…”,兮行知道他想说什么,幽一默渐渐的闭上了眼,抓在兮行手臂上的手也渐渐的送开滑落下去,兮行知道他可能去了。

兮行十年来看惯了生死,兮行没有很难过,只是很遗憾,幽一默活了一生,却被牢笼终结一死。兮行听人说,人死在狱中,不得入轮回,就算死了,鬼魂也逃不出那铁牢。带憾而死的人,死在哪里,魂魄就归依在哪里,永不能离去。

兮行放好了幽一默的身体,他紧逼着眼睛,没有了呼吸,身上所有的皮肤都渐渐的渗满了血丝,兮行拿起角落里的予诀琴面无表情的闭着眼坐在牢的中央开始弹那首《桑忧》,桑忧伤忧,一去无忧。

幽一默是自缢而死的,因为兮行在他的脚边发现了残留的半颗绝生丸。

一颗绝生丸致死,只需半刻,半颗绝生丸可将死亡时间延缓一半,兮行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绝生丸,也许是十年前百一柴给他的,也许是他向百一柴索要的,怕有一天会得此下场,宁可自缢而死,也绝不死在别人的阴谋里。

他也许从苏文来的那一刻幽一默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幽一默一直认为当年将汉军引入山中的人是百夜明,所以他才会有了如此安定的汉朝外卿之位。

幽一默是一个心高气傲,孑然一身的人,就算死也绝不是这样在狱中被百夜明陷害至死,所以他选择了自缢,未来得及见庄寒最后一面,未来得及将所有的事告诉庄寒,也未来得及活过他期望的八十。

幽一默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了,兮行不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被血水侵蚀融化,兮行脑海中最可怕的画面也许就是最后连骨头都不剩了,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兮行或后人。

看守牢房的人将牢门打开,看到兮行旁边的一片愕人景象,皆恶心干呕,兮行却仍无所动,依旧挥动着指尖,微闭着眼将那《桑忧》的声音传遍整个死牢。

两个守门人硬生生的将兮行从里面拖了出来,兮行浑身无力,腿脚发软,在守门人的一拖一拽下兮行死死的抱着予诀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一摊未化完的尸水。黯然失色,双目失疑地渐渐远离,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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