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拓直觉抬手一挡,那口脏污带血的唾沫就溅在他胳膊上,幸亏曹姽未受波及。(起笔屋最快更新)『*首*发』康拓冷着脸解开护肘抛在地上,抓起布衣的下摆揩了揩,眼中冷厉几乎令曹姽心惊。
“某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康拓拿来一个兵士手上的火把,捅到了大巫的身上,平静地看着这瘦干的躯体痛苦地颤抖起来:“你敢诅咒,我敢烧死你。”
标旗慢慢变成了一根火柱,有个虫子样的东西似乎贴着火柱扭动,发出痛苦的“吱吱”声。康拓便不再看,示意手下收拾残局,并命连夜急行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广州府。
黎明时分,孙冰已在内宫得知郭崇月战败及大巫被烧死的消息,肥胖的身体不由就瘫在了榻上。他想不明白,当年他的父亲可以和东魏平分秋色,怎么到了他的手上,就败得这样的快呢?
一旁的大太监犬豚冷笑,门外的大殿里立着十八根三人合抱的盘龙金柱,这十八根金柱的来历就包括全南越官兵三年的军饷,你说,怎么能不败呢?而且败得越快,才越有道理呢!
孙冰惶惶凄然的时候,媚猪反而镇定异常,她壮实的手臂一把就将孙冰提起来,大吼道:“快走,登船!”一边驱使犬豚:“你去把大巫留下的法器悬挂到城头去,料那些中原男人不敢越雷池一步,还要倒一辈子的血霉!”
犬豚连忙领命去了,背地却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来,一个痴傻的废物,一个猪样的丑女,也想带着金山银海逃之夭夭,且问问他们这些为了进宫而断子绝孙的人愿不愿意。
他不由嘿嘿一笑,招了小太监去办媚猪吩咐的事情,自己却带了细软乘了快车,一路往珠玑港的码头奔去。
东魏到达广州城的时候,这座城市似乎还未在黎明中清醒,一片静悄悄的,城头上都不见半个士兵的人影。呼延莫上去喊话,也不见有人应答。
他喊了几回之后便恼了,“呸”了一声,退后对沈洛埋怨道:“他娘的,给他们脸不要脸,我们还等什么,直接锤开了城门便大功告成了,这南越都是孬货,还能打不下来?”
康拓骑在马上,似乎是想着再等片刻,曹姽目力好,一眼就看到城头上突然浮出两三个白影来,慢慢的众人都看见了。
他们肯定不是士兵,倒像是几个少年人,身上衣饰不错,曹姽便想到内宫的小太监身上。几个少年似乎很害怕底下乌鸦鸦的敌军,手上的包袱又重,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成事。
他们什么也没干,就把一块三两丈长宽的薄纱系在城头上,又和来时一样,偷偷摸摸地走了。『*首*发』
这鬼祟的举动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东魏军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有什么埋伏。曹姽是个耐不住的性子,不等康拓阻止,就带了一队亲兵上前去,果也没有什么事情,她在城墙下横看竖看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策马而回。
她把发现告诉众人:“城头的确没有卫兵了,那薄纱便是普通的白纱,只是上头有些密密的红点,不知是何用处?”
曹姽联想到那个妖物一样的大巫临死前说的话,总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如果说这块薄纱就是她最后的杀手锏,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其他人也与她一般不明所以,只有沈洛脸色有些发青,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才道:“这样阴毒的物事,我不知孙冰是否真的命人去做了,但若是真的,孙冰与那大巫确该不得好死,但我们今天也进不去。”
曹姽当下大奇,急急问道:“莫不是真的很厉害的法器?”
沈洛咽了几口唾沫,才艰难道:“不过是上古传说,传说周灭商时,两军对阵,一方施用妖法,天地之间飞沙走石;另一方则举起“万点梅花帐’以破这妖法,这法器极其厉害,据说可破鬼神之兵。”
“这样厉害!”曹姽一拍脑袋,只怪自己从前没有好好念书,殊不知太子太师才不会教这样的东西,她追问道:“既然是梅花帐,莫非是我看到的红点是有什么玄机?”
沈洛说不出话来,康拓知道有不妥,就带上亲信之人一同避开说话,却不知沈洛忌讳的是众人中唯一的女子曹姽,这番话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
因曹姽浑然不觉,追问不休,其他人也没有主意,沈洛踌躇再三,只好字斟句酌道:“所谓万点梅花帐,就是以女阴之体,克纯阳之军。”
曹姽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勉强提出自己的猜想:“莫非……莫非,你说的是女子每月的那个……”
她声音越压越低,顿觉不好意思,好在这些都是熟识之人,不至于太过尴尬,不想沈洛却摇头:“若如公主猜想倒也罢了,可我们已经打到南越的国都之下,孙冰必定已经丧心病狂,一定会用最最无耻的手段。所谓万点梅花帐,就是用在室女元~红之血所染,这样一大块,孙冰少说也祸害了几百人!”
“啊……”曹姽呆呆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似乎不明白沈洛说的是什么。她也不是没上过战场,见过血肉横飞、见过负隅顽抗,却没有见过哪个国君是以女子的血肉行这等愚昧昏聩之事,一瞬间气闷、不解、恼怒以及愤恨一下子充塞了她的脑袋。
“这个混账!混账!无耻下作!”她原地打转,喃喃自语,气得已经语无伦次:“康拓,康拓,你听着,那个老巫婆,烧死了是吧?把她挫骨扬灰,砍成一片片,倒进粪坑里,洒进猪圈里,让她不得超生。还有孙冰,孙冰……”
康拓见她双颊涨得通红,显然失去了理智,连忙扶住她双肩:“你冷静点。”
沈洛瞧着他们,余下人也瞧着他们,曹姽看出了那点意思,她大喊道:“杀了这些混账我就冷静了,你们倒是攻城啊!攻城啊!”
康拓并不是中原人,化外之民并没有顾忌,可他是主帅,他要顾及到整支军队的心理。中原男子向来将女子隐秘视为污秽之物,让他们头顶着那面万点梅花帐攻城,不愿听令那是肯定的,若是强逼下令,深入他国千里之地,一旦人心不稳发生内乱,结局不可预料,康拓不能轻举妄动。
他温言道:“且不急,待众人想想办法,功成不必急在一时。”
曹姽睁大了眸子,她没有想到康拓竟然令她失望,康拓是谁,是东魏的军神,日后令四海八方甚至匈奴人都闻风丧胆之人,可是这个在曹姽心里最可靠的领兵之人,竟然也在一块月事布差不多的东西面前退缩了。
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塌了,那双睁得极大的眼睛开始发红,让康拓心里“咯噔”一跳,就见曹姽将佩剑往地上一掷,声音激动得颤抖起来:“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究竟有什么好顾忌的?原来就算是你们,心里也一样认为女子卑微、污秽,”她抖着手指着康拓、沈洛、呼延莫等等熟悉的人:“你康拓、沈洛,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和孙冰一样卑鄙的人!”
“公主!”沈洛出其不意大喊一声,已经跪了下来,他背挺得笔直:“沈洛一条贱命,哪里值得一提?非不敢,是不能啊!公主,你可想过,东魏以兵事立国,一旦我们今天强行下令,以后这些为国家出神入死的士兵会怎么想?女帝本就是女儿身,在天下悠悠之口中举步维艰,今日之事流传出去,公主可想过陛下要如何自处吗?!”
曹姽只觉得四肢百骸生疼,汹涌的情绪无处宣泄。她怎么不明白?一个女子,管你是女帝还是平民,都能在旁人的口中被生吞活剥了。她是众人口中的疯子,连枕边人都曾经害怕她犯疯病,她怎么不懂呢?
曹姽“啊”地大喊一声,转身就往远处跑。她这时情绪失控,康拓不敢放任她胡来,连忙追了过去,在一个小土丘上追上了曹姽。
拼力气拼不过,拼武艺也拼不过,曹姽左突右冲跑不出去,眼泪终于流下来,忿忿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是你要怎么样?”康拓长叹一声,落在曹姽心头无比刺耳,仿佛自己是多么的不懂事,康拓道:“公主,你听我说……”
曹姽吼他:“我不听,你口口声声喊我公主,心里还不是看不起我,轻视我,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我骄横任性,是不是?!是不是?!”
康拓无语,直觉不能和她胡搅蛮缠,便放低了嗓音道:“好好,不叫公主,那叫什么?”
曹姽一愣,这一愣就让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委屈瞬间泄了气,她红肿着眼睛去看康拓,看他那双通透华彩的眼眸就看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依赖信任他,以至于受不得一点的不如意,尤其是来自他的。康拓在她心里,原该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他前生为自己隐忍的委屈,曹姽发誓都要一一报答给他的。
这样一想,曹姽声音便放软了:“娘亲阿爷和兄姐都叫我阿奴,康公也是那么叫的。”
他如今是康公的义子,那么也勉强可叫了?康拓眉头一挑,脸色有些莫测,阿奴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圈,他想到陛下夫妇给曹姽取这个乳名必是十分爱惜这个幺女,心头又是万分无力起来。
他定了定神,镇定道:“那好,阿奴,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曹姽本听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唤自己乳名,正觉得脸热,突然就被这任务吸引住了,就听康拓说道:“如果我让你去攻城,你怕不怕?”
曹姽前头气急了,连自己是女的都忘了,康肃这样一提,她差点乐得跳起来:“不怕,我去!”
她一展露笑颜,就如大地回春一般,康拓心知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起了变化,看哪儿哪儿都好看,只好不盯着她看,沉声道:“把眼泪擦干净,军中啼哭太不像话!”还不等曹姽回嘴,他话锋一转道:“我记得后营还有不少干粗活的仆妇,你也一道带去吧。”
曹姽当即破涕为笑了:“果然你有办法,那些干粗活的婶婶,力气可大着呢,寻常男人等闲打不过她们!”
呼延莫望着沙丘上的两人,扯下嘴里嚼烂的草根,撇嘴道:“这就结了?”他看看周围几人的表情道:“不愧是阿揽呢!就这一会儿工夫,公主娘娘都被他哄笑了!”
沈洛懒得理他,脸上不免担忧,只斥道:“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