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苏禧不再类似爆发出豪情万丈似的说话了,她温柔的对十四笑了笑,行了一礼,带上笛子,跟着那领路的小厮往台上走去。
被那笑给弄得愣住了瞬间,回过神,十四征然看着苏禧渐行渐远的背影。
苏禧刚才说的那个人名似乎属于男人……
十四心里不禁泛了些涟漪起来。
转过头,十四对方得吩咐:
“把刘德华这个名字记下。回头,你给我仔细查查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喳!”
方得心里愤愤的嘀咕:那是什么破玩意儿啊!竟敢跟咱十四爷抢苏乐师,不要命了吗?!
苏禧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表演台子。
这里虽然是临时搭的,却还是极尽乔博老爷子那种精致华美的格调,舞台布景简直是美轮美奂,丝毫不输给零八年北京奥运会上,老谋子大哥费巨资,花了好多工夫和人力,搞了半年才搭起来的那种逼真的中国古代效果布景。
当然,老谋子那个都是模仿古代美学风格所弄的,跟现在眼前这个由货真价实原汁原味的古代人搭出来的杰作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心里想着这些跟演出毫无关系的东西,苏禧的心跳似乎平缓下来。她慢慢走到舞台中央。站好,面向了那些评委和观众。微笑。
底下,乌压压的观众一大片。
苏禧心里暗叹。
能够参加这种高级比赛的,即使只是个观看者,其身份也是不会寻常的。
毕竟,乔博的地位和影响都放在那儿,他不是个会将就自己爱好的人,所以,为了配得上自己那宝贵的爱好,乔博所邀请来参加观看比赛、或者允许观看此次比赛的,就算身家寻常,那也必须在今日的盛会里,穿上他们最好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不会损伤了乔博的脸面,那才能够进入到这个地方。
而在这些人中,至少有半数以上,是身价不菲的贵客。
他们身上的衣裳不仅仅是好看,而且,远远比那些在假装有钱而去整弄了一套绫罗绸缎,却根本穿不出那种富贵味道的来客来说,得体许多。
这样一群人,各式各样,普通的,俊美的,丑陋的,粗俗的,文质彬彬的,高雅不凡的……全都坐在同一个地方,在交头接耳,在等待着她这个参赛者演奏出她的曲调。
他们里面没多少人是在看着她的。
因为她并没有前面那些参赛者们好看,或者,打扮的娇艳动人,或仪态万千,或是充满了女性的美丽。
苏禧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什么。
今晚上,她的穿着很普通。没戴头饰,没打脂粉,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整个人看上去或许连清素淡雅都算不上。
吸引不了眼球。
可是,她不需要用那些东西来吸引眼球。她用好手中这支竹笛就够了。只需带上这支竹笛,她就足够让现场这些所有的有钱的、没钱的、高贵的、低俗的、骄傲的、自卑的……任何一位看客,打从身体中最深最暗的那个地方,为了她这个穿越而来的人,感到无比的惊艳,和震撼。
“苏禧姑娘,可以开始了。”
负责引领参赛者的小厮对苏禧说。
苏禧点点头,将笛子放在嘴边。
心跳莫名再次加速。
苏禧想闭上眼睛,可又觉着自己那么做似乎有点太胆小了。可是,该看哪里。
台下无数人,只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真正支持自己的,只有乔博、十四、方得。可真正算懂得自己的,没多少,就十四一个。
想着老十四,苏禧动了动目光,视线寻探,最后停留在了十四的脸上。
不由感叹,那无数人中,即便是所有人都身披《星际迷航》里面那种给外星人批的光甲,身上通了电,燃着火,而那时就算十四无声无息,没有丝毫光彩在身上绽放,那也无损他自身的夺目。
无论何时何地,十四总会是那个最夺目最耀眼的人。
即使再多来几百个上千个的观众扎堆,苏禧也相信,那数万个陌生人里,不管十四在哪里,有多沉默安静,不管周遭的那些人多么动人心肠,不管何种情况,她的眼睛终究都会看到那个叫做十四的男子。
永远不会错过。
忽然,心就这般静了。
苏禧看着下边那些古代的人们。
那些看客似乎在那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都齐刷刷看向了台上那个上了台便开始沉默,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女子。
苏禧没有去管那些夹杂着疑惑和嘲弄的目光。
没关系的,尽管疑惑吧,嘲弄吧,尽管猜测自己是在害怕,是怯场了,所以才没演奏那些曲调吧,对于自己来说,这些有什么呢?
都没关系的。
嘈杂声还在耳边继续响着,苏禧却感觉到,周围好安静。
下一秒,她看见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评委席上,乔博正在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站在十四身后的方得,憨厚淳朴的脸上全是激动的光芒,而那位尊贵的十四爷,却是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笑着,平静十分看着自己。
这就够了。
深呼吸,吸气,慢慢吐出来,很好,调整好了,好了,可以开始了。
苏禧再次将笛子放好,放在嘴边,深呼吸,缓缓地,用力的,吐出那股气息。
笛音吹响了……
在台下的人都不记得自己周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
是苏禧开始演奏的时候吗?
不,不是的。就在苏禧吹响那支竹笛时,台下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在说话,笑着的相互说着,台上那个其貌不扬,看起来是那样平凡寒酸的女子,是否是因为怯场而感到害怕了,所以才会僵在那里,就像不知所措了似的。
没过多久,在那些说话的人里,有一些人看见了那个似乎毫无背景的女子,将竹笛放在了嘴边。
他们都以为这个小姑娘终于想要鼓起勇气吹奏了,正暗自猜测着,仅就这仿佛小丫鬟模样的女子,能有什么样的曲调吹得出来。
估计,不会有多好。
再然后呢?
没有多少人还记得那再然后,自己究竟是怎样进入那首曲子所营造出来的世界里的。亦是没人知道,苏禧在吹出了第一个音符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在想什么。
他们只记得,他们在某个瞬间,忽然就听到了一种和他们以往听过的曲调截然不同,令人一听便能倾心的音调。
接着,他们就觉着,自己四周的环境似乎在渐渐改变。
他们可以听见四季花开撩拨心弦的声音,可以听见微微的风拂过那青葱草地的声音,听见树木窸窸窣窣努力生长的声音;
他们也听得见灿烂阳光倾泻在大地之上那份慷慨,听得见各种鸟类掠过湖面时的极致美妙,还能听见奔腾的河流漫过山川之时那份无以伦比的壮阔,能够听见绿色覆盖了荒芜时候的勃勃生机。
他们听见了春季复苏的蓬勃生命之力,夏季繁盛的灿烂无限的光华,秋季收获时的喜悦与满足,冬季沉默的蓄势待发。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些东西。那些,他们刚所听见过的东西。
那些东西随着苏禧的曲调缓缓吹奏出来,悠悠闲闲的就一点一点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都是那样清晰,那样的美妙动人,那样的真实可信。
就仿佛这改变的环境,并不是来自于台上的女子所吹奏出来的,为他们编制的幻梦,而是真实,是成真的,是对那些对这个世上太多人来说,都遥不可及、瑰丽无比的梦想……
十四坐在那里,仰望着台上吹笛的苏禧,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很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庆幸自己在这有生之年,听到苏禧在这个地方,吹奏出这属于自由和勇敢的曲子。
——那是十四最向往的世界该存在的曲子。
他不用去看周围人脸上那些情绪。他能猜到那些情绪,惊叹、兴奋、激动、震撼……林林总总,都是那些他曾经在第一次听苏禧吹奏笛曲的时候,所产生过的情绪。
没人不会震惊于在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着这样的音律,亦不会有人相信这所有音律都是苏禧一人所作。就仿佛当初那个痴傻蠢笨,认为苏禧做不出这般美妙的曲子的自己似的。
可事实就在这些不敢相信之人眼前。
这都是苏禧的心血,这个世上,没人可以比拟甚至是超越苏禧。
十四微微笑着。
——皇阿玛当是说错了吧。
苏禧似乎出身不好,只是个小乞丐而已,但却就是这个小乞丐,做到了那些所谓大家闺秀、名门贵族的女子很可能永远无法达成的事。
苏禧的乐律,举世无双。并且,将被写进历史,流传到后世,甚至,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任皇帝都更能够被世间之人所铭记、传诵、褒扬、怀念……
这便是那个自己于不知不觉间,忽然就喜欢上了的女子。
这个,因为今天晚上在众人面前的精彩绝伦的演奏,必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成为那个,能令世间之人都会喜爱、倾慕、敬服、甚至是无比崇拜的女子!
吹完了。
苏禧放下笛子,看着台下不知何时鸦雀无声的人们。
“好吗?”
苏禧问道。
台下人愣愣的看着苏禧,傻了一样。
“吹得可好?”
不以为意,苏禧再问了一遍。
台下的人里面总算有人意识到该说点什么话了。很快的,就有声音从台底下传了上来。
最初,那些声音都很小,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才叫人说不大声,也说不出来话。紧接着,那些个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清晰起来。先是一个人说了声好,然后是无数的人用尽全身力气,用最大的那个声音冲着苏禧吼叫着,狂喊着——
“好!”
笑了笑,苏禧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在自己的耳边,仔细倾听着来自下边的声音。
那些声音各种各样,用着和当代的粉丝不尽相同的词句,却都说着同样一个意思。
他们在说:好!
不是寻常的那种好,而是非常好,而是那种完全能够超越这个世间现存的所有乐律大师的最极致的好。
听着那些声音,那些话,听着听着,苏禧已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