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假装不小心,让自己贪婪的嘴唇轻轻擦过养父他的耳垂。他记得,当时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后,竟是奇异地红了脸。
他瞪着他,一副怕痒想笑,但为了树立形象,只能憋红了脸装蒜的表情。
而就在那天的晚上,十四岁的他第一次做了那种梦。
男性特征在仓皇失措中惊醒。他开始长身体。每天晚上骨骼像浸泡在催化剂中一样,以撕裂的劲头往外拉扯拓展。他辗转难眠,咬着牙等待自己的结局。
他的结局是得到了养父的额外关注。一整个星期,师三爷闲来就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心疼地抚摸他的背脊,一遍一遍地为他担忧叹气。那时家里只有他跟师三爷两人相依为命,没有小虎斑,没有林小鱼,师三爷的怀抱是他的专属领地,他的感情是他的私人财产。
少年的他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十分冉弱单薄。为了长个子,肌肉与骨骼展开拉锯战,他一方面无法遏制地拔高,一方面日渐形销骨立。
那些日子,每天早晨,师三爷像抱孩子似的,单手托着他的臀部,把他抱在胸前,带着他漫无目的地散步。和他一起读书念报,亲自为他搭配营养膳食。晨曦与林荫覆盖了天空,而青涩热烈的感情浇灌了他的心。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从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一夜之间就长成了这么个孔武有力的大汉!
然后师三爷便欣慰地拍着他的光头调侃道:“我家小子长得这么结实,以后肯定招女娃娃喜欢!哈哈哈!”
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啊!
葛岳峙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心急如焚,今晚的事情虽然看是意外,但无疑提醒了他。他家三爷这么优秀,肯定会遭人觊觎,难保他日会群狼环伺。他可以等待,可是他不能允许有人亵渎他心中的神灵!
绝对不允许。
葛岳峙的眼底慢慢渗出一股狠色。
养子心中千回百转,师三爷却浑然不知,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计划。
行至中途,师三爷又下了车,一脸神神秘秘地拐进了街角的一家新华书店,也不许养子跟着。
一会儿后,他遮遮掩掩,掩人耳目地走了出来。
葛岳峙候在车门边,便见他一手拉高披风立领挡住脸,一手横在胸口。怀中鼓出来一个小山丘,露出一片橙黄色的书角。因为走得匆忙,书籍的封面一角暴露在外,在晕黄的街灯下露出一个遒劲雄健,龙飞凤舞的艺术字体:
同。
葛岳峙心中微微讶异。显然他稍微一做联想,就知道师三爷买的是什么书了。虽然他也常常有点跟不上养父的思路。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其实你完全可以来问我啊!葛岳峙心猿意马地想道。
不过,当他发现养父行至车门前的时候,还多此一举地警惕地觑了他一眼时,他立刻表情自然地转开脸去。低头,躬身,开车门,配合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师三爷需要他明白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师三爷不想他知道的时候,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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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只是一种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性取向,并且这种性倾向可能是由于基因不同导致的。
“嗯,基因重组还是基因变异呢?果然是基因的问题吗?二姐肯定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在林崎屿那里了……林崎屿啊林崎屿,果然藏得够深沉啊。”
初春寂静的深夜里,一灯如豆。黑暗中一扇明亮的窗户上,倒映着一个者的身影。不时还可以听到屋里人低低的自语声。
……在华夏,由于同性恋群体感情不能合法化,故导致一部分同性恋群体私生活紊乱,并由此引发艾滋病的传播。
“艾滋病,aids,全球绝症!”师三爷勃然变色。
……部分同性恋者选择与同为同性恋者的异性结婚,被称作‘形式婚姻’,但由于这种婚姻没有稳定的感情基础来持续,从而这种婚姻较容易出现问题……
“嗯,这肯定不行,我老人家亲自给他挑选女朋友,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呢呵呵!”
……还有的同性恋面对世俗的压力,选择欺骗异性恋的异性结婚,这种婚姻同样容易出现问题。
“出现问题?哼,要落到我师三手里,就不是问题,而是血案了!”师三爷义愤填膺。
……所以,同性恋的感情路往往异常坎坷。
“……果然,不能放任小鱼走上这条不归路,瞧这书里权威说的,异常坎坷啊!嗯,不知道怎么治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嗯,有了,同性恋的治疗……有些宗教组织认为,同性恋是一种选择,可以得到治疗,并通过一些疗程改变他们的性取向,但是受到了医学界和科学界的批评,因为它们带来的压抑感有时会导致治疗者自杀,或自卑感……这么严重,就不能那个心理疏导?难道比绝症还厉害?那怎么办,小鱼岂不是无药可救了?……不对,事在人为。也许可以用催眠呢?把那个戏子单独挑出来忘掉,像修改程序那样?或许,我给他物色个孔武有力的女孩子,外形跟汉子一样强壮,性格跟汉子一样强势,本质上却还是个女孩子。这可以让他产生点移情作用。嗯,不错,此法甚好!”
师慎行的书桌上,叠放了一大摞书,看名字,都是些,等等偏门知识。
在这些砖厚的专业书籍中,还混着一本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的小薄册子。这册子是书店老板娘见他一下子买这么多书,特地“赠送”给他的“特苏礼物”。名字是“走进新时代”,意为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看名字就知道很有内涵。虽然老板娘最后看他的眼神有点飘忽诡异。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师三爷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深入勘察下敌情,才好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师三爷一目十行地把小山丘般高的书埋头啃完。抬头看墙角的钟摆,已然九点半,还有半个钟才是就寝时间。师三爷摘下眼镜,掐了掐睛明穴,放松疲劳的眼睛。
现在,关于那方面,师三爷也自觉很有点见识了。
至于那本,下次再看吧。他现在精神异常活跃,只想找个人倾述一番,聊一聊他的读书心得。
不过,这个事情他不大想跟养子探讨,怕把对方带坏。小葛若有了了解的兴趣,难保不会为了考据而以身犯险。林小鱼就更不能了,混小子最懂得顺杆子往上爬,他不能给他的胡搅蛮缠创造机会。现在,似乎也只有小虎斑能够当他的听众了。可惜它不能发表一番听后感。
师三爷穿着白缎子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聊胜于无。其实他跟小斑斑也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说干就干。
师三爷“吱呀”一声推开窗户,双手撑着护栏将上半身探了出去。
入目是静谧幽僻的夜色。院子里水池波光潋滟,光如银镜。朦胧的月光把盆栽藤蔓,石阶砖墙照得澄澈清亮。一草一木皆显得雅致美好,恬静怡人。
师三爷眯起眼睛朝院子里的花圃巡视一圈,无果。末了,他酝酿了情绪,气沉丹田,用他跟小宠物间的共同语言,轻轻地对着葛藤篱笆方向唤了一声:
“喵——喵?”
这呼唤可不是单纯拉长嗓门的平铺直叙法。先是一个拖沓绵软的阴平(第一声),然后尾部突然接上一个短促的阳平(第二声),从而形成一种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效果。
清风拂过,一阵沙沙的枝叶摇曳声,几声起起伏伏的春虫唧唧。
师三爷耐心地等了片刻,惊讶地发现小虎斑居然真没有回应他们间的暗号。心底不由有些孤疑,怀疑小虎斑会不会因为他晚上只顾着钻研书籍,没跟它玩耍,所以正跟他闹情绪呢。
师三爷决定再来一次。这次他选择的是去声(第三声),压低的醇厚嗓音带着苛责的意味:
“喵?”
居然还是没有回应?!师三爷怔住了。这是小斑斑第一次忤逆他呢!
就在师三爷犹豫着要不要先示好,把自己的小伙伴哄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门毫无预警的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
手指关节在门板上磕了两声,停顿,再扣两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这种敲门法使来人的身份毫无悬念。
师三爷的第四声猫叫堪堪逼至喉咙口,赶紧咽下。他装模作样地正了正一点不凌乱的衣襟,起身开了门。
葛岳峙端着杯热牛奶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