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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慕之的话,够安夏好好回去琢磨上一阵子的了。
脾气归脾气,王爷怎么可以没有脾气。
但是说到底,能被叫做“王爷”的又怎会是凡夫俗子。
自然是要知错改错,痛定思痛。
即便表面上再怎么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有问题”,可是问题就摆在这里,安夏自己心里怎么会没有点X数呢。
C919降落在顾家的私人机场,因为这次的出行任务是找到贺镇生并把他带回来,当初走的时候,自然是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以为顾氏集团真的是出去访问的。
但是现在贺镇生已经接回来了,即便他已经没法再开口说话了,可任务完成,走过场的形式也是完全可以免去的。
所以,今天的机场没有什么记者。
把贺镇生尽快送到安全的地方,继续想办法治疗才是头等大事。
人越多反而越麻烦。
但是话虽如此,当飞机降落的时候,安夏还是觉得地面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太过冷清了。
除了几辆车和伫立在一旁的司机之外,竟然没有看到什么来接机的人?
顾慕之以前虽然不是很喜欢摆阔绰,显牌面,可毕竟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冷清到这个份上。
别人不说,居然顾新月和苏伊洛也没有来?
悬梯缓缓靠近,机舱门终于打开了。
先上来的人负责搬运贺镇生,等到他平安离开飞机,其余人才开始陆陆续续走下来。
“会把他送到哪去?”
顾慕之道:“先送回顾家,暂时照顾一段时间,等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再交给邵帅。”
安夏看着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的贺镇生,在萧肃护送他上车之前,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这算是个道别了。
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再见面,可是这次分别,却对大家来说,有很多开不了口的意义。
顾慕之拍拍安夏:“我们先回去吧。”
安夏回过神来,跟着顾慕之上了另一辆车。
今天所有的气氛都有些奇怪。
尽管仍旧有人对顾慕之鞠躬,仍旧有人为他们两个打开车门,可是安夏就是隐隐觉得,似乎这些来接机的人,都有什么心事一样。
车子开出去很远了,安夏发现司机总是时不时在后视镜里头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后座上的顾慕之。
安夏蹙眉,盯着那个司机看了好一会。
司机发现被安夏瞧见,立刻又移开视线,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安夏觉得不对劲。
顾慕之扭脸看着她:“怎么了?”
安夏努嘴,示意司机的方向。
顾慕之现在显得有些茫然,或许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比男人要灵敏,顾慕之始终没有发现今天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顾慕之不明白安夏在暗示什么,直接开口对司机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安夏清楚地看到,司机听到这句询问,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身子。
“没……没事!”
顾慕之虽然没有安夏那么敏锐的第六感,可他的脑子转的比一般人快多了。
好好的,结巴什么?
顾慕之眉梢微动:“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司机抿嘴,支支吾吾了半天。
不这样还好,这个反应一做出来,瞎子都看得出是有什么问题。
顾慕之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泽,司机根本不敢再去看他。
略微沉吟片刻,顾慕之又问了句:“老爷是不是和子欣打起官司了?”
司机的脸色瞬间变得像蜡纸一样。
“少……少爷,老爷叮嘱过……不能告诉你,您……您……”
顾慕之看着他:“你没告诉我,不用害怕。”
“是……”
安夏在旁边听得头皮发麻。
首先是惊讶顾慕之居然只问了一句话瞬间就猜到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其次就是顾海山居然挑了顾慕之他们不在国内的时候突然和顾子欣开了庭?!
这叫什么人啊!
和自己女儿过不去,还偏偏要在她身边的帮手都不在的时候?!
这也有些太可恶了!
看这样子,顾子欣和顾海山这会恐怕是正在法庭上!
这父女俩,真的就要这么决裂了吗?!
顾慕之没有急着询问顾子言和顾海山那边的情况,却在安夏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大小姐呢?她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司机像是有些慌神:“啊?大……大小姐她……”
安夏再次吃惊!
顾慕之连续两个问题都让这个司机这么紧张?!顾新月又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是大姐出了什么事?
顾慕之就仅凭着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顾新月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立刻就断定了顾新月那边也有什么情况?!
“大姐怎么了?”
安夏有些按奈不住,急忙忙对司机催促了句。
司机叹了口气:“大小姐……本来今天应该来的……但是……但是她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所以……”
安夏纳闷,还能有什么事比他们家里头两个火药桶干仗更严重?!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还能去忙其他什么事?”
司机摇头好半天:“是郑建功……郑先生……他……出事了。”
市殡仪馆。
花圈和挽联点缀在走廊两侧。
无数追忆烈士和英雄的字眼堆砌满了人眼。
讽刺的是,长长的走廊上,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什么线索能证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没有人。
安夏和顾慕之对视一眼,从走廊这头快步走进,在两旁象征着阴阳两隔的无数花环之间穿梭而过。
远远地,一个跪坐在地面上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
黑色的衣服和她身前那张巨大的白底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低着头,一次次探出手去,从身边拿起张张黄色的纸,然后又慢慢递到了一个早已经乌黑的火盆里头。
高高的火焰瞬间在她面前变得炙盛,伴着阵阵升腾而起的灰烬和烟雾,短暂的绽放之后,重又回归平静。
就像正在被祭奠人的生命,如此短暂。
安夏和顾慕之在顾新月身后轻轻蹲下。
安夏伸手,轻轻拉住了顾新月重复着机械动作的手臂。
“大姐……”
顾新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们来了……”
随即,顾新月的手又缩了回去,重又把一张纸填进了那个火盆里头。
安夏抬头,怔怔地瞧着那张不久前自己才见过的笑脸。
现在,他已经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再也不会枯萎。
“发生什么事了?”
顾新月很平静,听不到她的语气里有什么激动或是哀伤。
那声音,平静得令人感到寒冷。
“他调动了岗位,去了一线,执行任务的时候,支援来晚了……所以……他就没能回来。”
这番话说得格外镇静,就好像顾新月所诉说的一切,与她没有丝毫关联一样。
郑建功走了。
顾新月来送他。
他们只是外人眼里的一对情侣。
两个人相识多年,最近才刚刚交往。
这个葬礼,顾新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帮他办。
可是如果她不出面,郑建功连个灵堂也没有人帮他立!
顾新月这两天一直很忙碌,始终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她每天就那么静静地跪在这里给郑建功烧纸,甚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话要对郑建功说。
两个“人”相对无语,却偏偏是他们陪伴彼此最久最久的一次。
郑建功最后一句话说是“等我忙完,我就去找你”。
现在,他忙完了。
可是,却是顾新月来找了他,陪着他,送他……
顾新月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什么都明白,她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打算对郑建功说出口的那些话,现在郑建功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她突然很庆幸。
庆幸最后自己和对方说的是“再见”,而不是“拜拜”。
不然的话,现在顾新月甚至都没有了一个可以来操办这一切的身份,那样的话,郑建功就真的可怜了。
孤零零地在这里等着被火化,恐怕心里头会比尸首凉得更快吧?
安夏在旁边瞧着顾新月,瞧着往日里那个嘻嘻哈哈,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担忧的顾新月,这会竟然麻木得像一块木头。
她手里烧的,究竟是什么?
是给死人用的钱,还是自己欠下的债?
这些东西……烧得完吗?
“大姐……”
安夏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顾新月却平平静静的,淡淡道:“我没事,我只是在这再陪陪他,陪完他这最后一次……以后,也就没机会了。”
安夏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苏伊洛鼓励顾新月追求自己的真爱之后,安夏其实一直惦念着她和狄怀英之间究竟有多深的羁绊。
可是这些日子,事情多得人没有办法喘息,所以他们之间的事情,安夏也一直没机会关心。
却没想到。
刚刚自己才为贺镇生感叹过“见一面少一面”,这会刚回来,居然就瞧见了,什么叫再也见不到!
顾新月喜欢过郑建功吗?
安夏回头,看向了站在几个人身后的狄怀英。
狄怀英的脸色很复杂,他静静地看着顾新月的背影,没有上前。
面对郑建功的遗像,也同样没有上前。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一道在无形中被挖掘穿了地球的鸿沟。
阴阳可以两隔,可近在咫尺,竟然也像是站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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