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功臣再杀托孤舅
持中庸老相保平安
雍正在夺位斗争中,最倚重两个人:一个是在西北统帅几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年羹尧,一个是在宫中受康熙遗命将向众皇子宣读传位遗诏的隆科多。年羹尧把老十四经营了多年的西北几十万兵马,尽入毂中,为我所用,所以允禵奔丧,在先帝灵前除了发点脾气,耍点无奈,别无办法。因为兵权易手到了年羹尧手里。
至于隆科多,更是至关紧要的人物,没有他把“传位十四阿哥”篡改为“传位于四阿哥”,那么康熙以后的历史将要重写。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被无数历史事实证明了的真理。雍正收拾了他几个最恨的兄弟,黑下心来又要诛杀保他坐稳了江山的功臣年羹尧,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了。
几乎就不要找任何道理。
先帝爷康熙计杀保他登基的顾命大臣鳌拜,还因为鳌拜权倾朝野,怕他篡位夺权。当三藩作乱,吴三桂数十万叛军占据半壁江山、西有***拥兵十万,北有察哈尔叛军逼近京畿,大清朝面临生死存亡之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臣周培公为统帅,与图海一举击溃察哈尔叛军,收拾平凉***兵马,最后剿灭长江以南的吴三桂叛军。周培公可谓为康熙再造天下,功劳盖世。
可是三藩平定以后,康熙却把他贬到盛京当了一名小小的提督,让满族王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个功劳赫赫的周培公,不几年郁郁病死。
康熙没有别的理由,就怕他成为第二个“吴三桂”。
雍正要杀年羹尧,也无非因年羹尧平定青海,功劳显赫,统兵三十多万,雄踞西北,已成尾大难甩之势。他怕年羹尧再成为雍正朝的“鳌拜”、“吴三桂”,这是他要搬掉年羹尧的真正用意。
正史的记载是雍正三年三月,年羹尧表贺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将“朝乾夕惕”,错写成了“夕惕朝乾”,于是雍正借题发挥下诏切责曰:
年羹尧,红古庙途次奏悉,览奏不胜骇然:你
是吃醉了酒,还是因杀人太多神夺了你的魂?
朕倒一片佛心,将田折发给你看,不过欲启你
天良,从此敛去锋芒,精白乃公忠事主而已。
尔乃大放厥词,以断不可对父兄言之对朕,丧
心病狂至于此极!这些话你只索寻田文镜言去
!况尔折中“朝乾夕惕”四字,居然作“夕惕
朝乾”,轻慢之心溢于言表。尔既不许朕朝乾夕
惕,则尔西海之功朕亦在许与不许之间。朕已
发旨岳钟麒,征西将军由彼代替,看来尔亦当
不得在个“大”字,着即改授杭州将军,见谕
即行交割情事印信。尔放心,朕断不肯作藏弓
烹狗皇帝,然尔亦须成全朕,作速起程内归。
你那里旧部多小人多,挑唆得多了,生出些异
样的事,朕虽欲保全,奈有国法在耳!至嘱至
嘱。
曾经叱嚓风云,在战场上横刀跃马,两手染满十万战俘鲜血的年羹尧,看着雍正这份朱谕发呆了。他的眼前一片空茫,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突然,他走向他的“后宫”,渐次理出了一缕思绪:其实他早就料到有此一天,要不,他怎么会在腥风血雨的战场,匆忽收十个蒙古女子为妾,而且不顾鞍马劳顿,战场厮杀,每晚还跟那些身高体壮的蒙古女人作爱,不就图个让她们快快生几个小子,以延续他年大将军的香火吗?
年羹尧来到上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卷宗,递给心腹管家桑成鼎说道:
“这是我攒集的一些银票,你给我分给那些有了孩子的内人。今天你就带她们离开大营,我派兵密送你们去山西。到了山西,你打发那些兵回来,然后你们离开山西,一不投亲,二不靠友,分散开来找僻静的地方落脚。我若平安过去,自然寻得着你们。若是满门抄斩,也靠你为我留下一两个孩子,不断后根!”
桑成鼎一看都是十万一张的龙头银票,大约有七八十张,再听老爷如此这般吩咐,早已是泪梗喉头,他哽哽咽咽地哭诉道:
“二爷,我是世受年家大恩的家生子儿奴才,您这么着,叫我死了怎么见我家老爷啊!”
“好兄弟,你快走!”年羹尧见桑成鼎还在婆婆妈妈不肯走,泪水夺眶而出,“难道你要人家一锅脍了不成?快走啊快走!”
“您别说了,我照办就是……”老家人磕了个头,到后院领了几个有过生育或已怀孕的女人、孩子,在亲兵护卫下离开了西宁。
年羹尧站在春寒料峭,大雪纷飞的辕门前,目送他的“后宫”骨肉、香火的车骑去远,仿佛办完了一件天大的事,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回望空阔威严的大将军行辕,高高的铁旗杆在风中呼啸,发出“啪啪”的声响,旗杆顶端那带着缨络,大书“大将军年”的旗纛,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护旗的军士仍然挺胸突肚腰悬佩剑目不斜视,钉子似站在风地里,任飞砂走石毫不动摇。这就是他年羹尧训练出来的军士!
年羹尧还在独自沉思,外头军士走来禀报:
“年大将军,岳钟麒将军已经到了仪门,说奉旨来见,有旨意要宣!”
年羹尧的眼里闪过一丝儿寒光,大声吩咐:
“放炮打开中门,摆上香案,我来迎岳钟麒!”
年羹尧俯首受制听命,老老实实把大将军印信交与岳钟麒,然后由新任川陕总督的岳钟麒亲自送到潼关,并具奏折快马送入北京。
原来张廷玉担心,皇上的圣谕传去,又是叫早已为争功闹得剑拔弩张的岳钟麒去传旨,取代年羹尧,怕就怕年羹尧不服,与岳钟麒在西北大开杀戒,再来一场“窝里斗”。及至收到岳钟麒的一份八百里加紧奏报,压在心上的石头方落地,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怀揣着岳钟麒的奏折,赶紧往养心殿来见雍正。
“皇上,年羹尧服诏了。”
雍正正和方苞下棋,旁边坐着观战的怡亲王允祥。允祥久病不愈,精神还好,只是瘦得越发可怜了。雍正抬头望了一眼张廷玉,微露笑容地道:
“年羹尧入关了?”
“进了潼关。”
“没惹祸?”
“没。”
“好,好,”雍正回过头再看与方苞下的那盘残棋,点着手里的子儿道,“和方先生下的这盘棋,朕是输了,朕输得起。和年羹尧这盘棋朕羸了,也羸得起。”
夏四月底,年羹尧抵达杭州,就任杭州将军。但随之参年羹尧的折子,如雪片飞来。这天张廷玉拿着一大卷折子来到养心殿上书房,允祥干瘦的手指正在翻阅朱批过的奏折,看看皇上对一些重大事情的看法。在年羹尧西宁临行前发的谢恩谢罪折上,朱批写着:
览此奏朕心稍喜,过而能改,则无过矣。只恐
不能心悦诚服耳。勉之。
在另一份臣工的折子上批道:
朕惜年羹尧之才而悯其功,尚用其力,自有保
全他之道。他近日亦深知愧悔矣。
有几份折子,隐约辞令都是替年羹尧开脱大罪的。允祥看了转给方苞,方苞看后无话,却又递给了张廷玉。张廷玉把厚厚一叠明发奏章节略捧给雍正,这才坐下来翻阅那些朱批谕旨。
雍正翻了翻张廷玉刚递来的奏章节本,共有一百多条节略,都是控告年羹尧如何横行不法,四处插手政务,安排亲信,索贿受贿的情事。不禁笑道:
“墙倒众人推,世上人情真个是一钱不值。想当初年羹尧得势时,谁敢上这个?留中不发吧!”
张廷玉躬身答应一声“是”,却又皱起了眉头道:
“这是一百多名官员的弹劾折子,都留中不发似乎过拂众意。这个年羹尧也实在太大胆了,贬降之臣,却带一千二百亲兵赴杭州,太招摇了!驿轿达二百七十乘,驿驼两千载,还有大车四百多辆。本来已成众矢之的,他居然还发文到杭州,叫布政使衙门为他再建一百二十间房子――这怎么能不犯众怒呢?”
张廷玉一口气说出这一长串数字,一旁的允祥听了只是摇头。方苞却知道,年羹尧是想避开“犯上作乱”这个罪名,故意装出求田问舍的守财奴模样,好让雍正知道他没有野心,以便韬晦一隅。但这次张廷玉得罪年羹尧得罪得太深了,不治死年羹尧,有朝一日年羹尧翻过手来,张廷玉决没好下场,这个恶状告出来也是自然不过的了。方苞张了张口,又无言叹息了开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雍正脸色铁青地说道,“他不做大将军,要做赃官了!朕拿掉他,原为清理吏治,他硬要触这个霉头,朕也无法救他!”
说罢,雍正漫不经心地走向案头,翻出年羹尧在潼关递来的请罪折子,又在上头写道:
朕早闻得有谣言云:“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
之语。观卿作为,似欲与朕彼地逐鹿!朕想,你
若自称帝号,乃天定数也,朕亦难挽。若你不肯
自为,有你统此数千兵,你断不容三江口令人称
帝也!
雍正写罢,将笔一掷,对张廷玉道:
“把这些弹章一律节略刊到邸报明发,着年羹尧一一据实回奏,着吏部、刑部、兵部、户部,凡有弹奏年羹尧的折子,一概具本明誊。”
就在这次谈话后第五天,雍正皇帝发出明诏,将年羹尧由杭州将军降十八级,贬为庶民,监发到离杭州三十里的一个叫“留下”的小镇,看守城门洞子。以此来羞辱他,锉他貌视圣躬的锐气。
年羹尧这个曾经权倾朝野,名震中外的极品大臣,在重新穿上带着烧饼大的“兵”字号褂的一刹那,也许才体会到何谓“君臣”的真正含意。他十八岁从军,二十二岁就官居四品游击,在圣祖南巡时护驾有功,又抬入旗籍拨归雍亲王门下。两次随康熙亲征噶尔丹,乌兰布通之战和科布多之役中,凭着一杆银枪,万马军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以一微末偏将擒斩甘肃总督葛礼,确保了北路军粮秣供应,蒙受康熙恩宠,直擢四川布政使、巡抚。保雍正登基有功,再做到抚远大将军。三十年宦海弄潮儿,从荣耀顶点一头栽落下来,他这才知道:皇帝老儿是不好对付的。这天下,是皇帝一人之天下,你为他舍死亡命浴血拼杀争得了江山,保住了江山,他不要你了将你一脚踢开甚至打入十八层地狱!
“难道这就是君臣之道吗?”
是的,在中国只有皇帝一人才是主子,任凭你官做得最大,就是做到一品宰相,一品大将军,都不过是主子的奴才。这就是孔老二为中国几千年制定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治国治人之道。
年羹尧在“留下”小镇的城门洞子里,除了应卯开开门,扫扫地,他想的就是这个问题。老祖宗为什么要制造出一个皇帝,把天下变为家天下?为什么历代臣工都要像侍奉爹娘般侍奉皇帝?为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没有成千上万的臣工为皇帝去牧民守土,那皇帝做得了吗?他能管得了天下吗?为什么文韬武略盖世的大臣,一个个都甘做皇帝的奴才,庶民百姓成了奴才的奴才,这是怎么回事啊!
年羹尧想不透,想不明白,所以他还不想死。在雍正朱批下来嘲笑他,揭露他,鞭笞他的弹章上,用一支秃笔在反面写下他的答辩和认罪折,他希望雍正回心转意,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等来的是什么呢?
尔尚望活命耶?朕已令图理深往广州拿你哥哥,
随即即来拿你矣!
随朱批还有上书房汇集百官奏劾年羹尧的奏章节本和摘要,仅目录就是几大页,五条大逆罪、九条欺罔罪、十三条狂悖罪、六条专擅罪、还有贪婪侵蚀罪十八条十五款共九十二大罪状,由大理寺、刑部合议,“请将年羹尧立正典刑”。雍正希望年羹尧自尽,但年羹尧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还写出《临死哀求折》。
雍正迟迟疑疑没有立即赐年羹尧自尽,是因为雍正当年纳了年羹尧的妹妹为妃,现时年妃正在病中,已经瘦得十分可怜。况且年家一门数十口人与他都有私交,这天张廷玉和递折子请致休的马齐,一齐来到养心殿。张廷玉把两江总督李卫转来的年羹尧《临死哀求折》捧给雍正,马齐在一旁皱着一脸核桃纹说道:
“万岁爷,年妃是年妃,年羹尧是年羹尧。年羹尧犯不可恕之罪,圣上不株连到年妃,已经是旷世厚恩了。”他老态龙钟再鞠一躬,“国家,公器也,若与私谊连到一处办,就什么也办不成了!”
雍正瞅了好一阵子这位老得十分可怜的马相,良久,长长嘘了一口气,再不说什么,疾步走向案边,扯过一张纸急急写道:
乞命折览。尔既不肯自尽谢罪,朕只得赐你自尽!
年大将军的一生就这样轻轻划上了句号。陪他一起死的还有年羹尧的长子年富,立斩,“余子充军,免其父兄缘坐”。没有诛年家九族,这也还算法外开恩。
雍正四年正月,顾命大臣、国舅爷隆科多就被雍正削去上书房大臣之职,这之前,他自己辞去了九门提督。随着八爷、九爷“朋党”浮出水面,隆科多也一日三惊,渐次露出了尾巴。但他的罪孽不是与老八、老十四策划“变天”,而缘于一份关于未来又一名皇帝的出生秘密――这是一个硬皮折子,黄绫封面周匝镶有一道金边,打开来,里面用工工整整的楷书写着:
皇四阿哥弘历,于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寅时诞
于雍亲王府(雍和宫)。王妃钮祜禄氏、年妃、丫
头翠儿珠儿迎儿宝儿在场,稳婆刘卫氏。
这就是那份价值连城,干系几家王公大臣身家性命的未来乾隆皇帝弘历的出生“玉牒”。这种东西在当时是绝密文档,为防着有人窃取生庚八字行妖法或魇昧之术加害皇帝皇阿哥,历来在皇史宬严密锁锢。
三阿哥弘时不学无术,却是野心勃勃,他年少时曾听宫人说现在敢跟他争国储之位的四阿哥弘历,并不是皇室血脉,而是钮祜禄氏将出生才三天的女婴,调换了一姓陈的大臣家也是刚出生不久的男婴。他一看皇阿玛越来越宠爱弘历,便逼着隆科多弄权把弘历“玉牒”偷取出来,想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再说八爷党头目允禩,自从策划太后驾崩那次“变天”失利后,心灰意冷,渐次失去了由自己“取而代之”的心念,转而把目光投向野心勃勃的皇侄弘时。希望扶弘时登上帝位,逼雍正下台,他自己好作太上皇操纵皇侄。弘时遂跟八爷套近乎,说出隆科多拿来“玉牒”之事。允禩是用“玉牒”行妖法魇昧之术的高手,他立即从弘时那儿要了过去。待八爷变成“阿其那”,抄家时从八王府抄出弘历的“玉牒”,雍正听说如雷灌顶,大吃一惊。联想起当年老大、老八对太子允礽行妖法魇昧之术的往事,真恨不得将这几个兄弟全部杀死,烹而食之!
难道他们害了自己一辈的亲兄弟还不够,如今又要害到侄儿一辈吗?想起在康熙朝,几十哥阿哥为争夺国储你死我活的争斗,皇阿玛驾崩前后的腥风血雨,隆科多的改遗诏,被隆科多砍死的老锁匠,雍正不寒而栗,睡在龙榻上做着恶梦。
他想,自己幸而只留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两头的两个都不争气,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无德无才,唯有四阿哥弘历从小得到先帝康熙爷的百般宠爱,聪明好学,长大后风流倜傥,在百官中有好的人望和人缘。现在,就是这个在他心目中唯一能立为储君,惟一能继承大统的弘历,他的“玉牒”却到了老八的手里,他是要故伎重演,还是有什么更卑鄙的用途呢?
他连连传旨,着宗人府一定要从“阿其那”嘴里掏出是谁将“玉牒”偷了出来,怎么到了老八的手里。因为雍正也隐隐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说弘历不是他的亲生,是钮祜禄氏移花接木,将她生的一个女婴换了一姓陈的大臣家的男婴。他甚至还听人说,“凤换龙子”换的就是康熙朝两代尚书的陈阁老――陈诜的孙、陈世倌的儿子。他也曾问过钮祜禄氏王妃,她一口咬定是亲生儿子,而且还说生育那日,年妃、丫头翠儿珠儿迎儿宝儿在场,稳婆刘卫氏都可作证。她哭哭啼啼闹到了金銮殿上,说有奸臣奸贼要谋害她的弘历,才如此造谣惑众,她要皇上为她作主,否则她同弘历一起去死。
那次,雍正赐死了几名传播流言蜚语的宫女、太监,他下了决心,弘历就算是“换来的”他也认了。
因为在三个皇子中,只有弘历才有君临天下之才,他把弘历由贝子破格晋封为宝亲王。
“阿其那”允禩,至死也不愿把弘时抛了出来,因为弘时在他面前发过誓:他一旦得了天下,将让八叔总理朝政,而且将荫庇八叔家所有子孙。但“阿其那”又经受不了非人的折磨和酪刑,最后不得不将国舅舅爷隆科多供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隆科多对雍正有“改诏”之恩,雍正断断不敢杀他,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把弘时和隆科多都留下,对自己儿孙有好处。
雍正四年正月,隆科多知道自己惹麻烦了,主动辞去了九门提督,以弃权避祸。雍正正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个国舅隆科多,见他辞去了九门提督,就腿儿搓绳又免了他的上书房大臣的头衔。虽然削去了隆科多的职务,但雍正还让他赴俄罗斯议定边界。
雍正对隆科多说:
“你虽有罪,朕还没拿你当寻常奴才看。过去你还是有功的嘛!这次,阿尔泰将军也是钦差议边大使,你写一份条陈,朕发给布善,要他就地未雨绸缪。这次差使办得好,朕就免你的罪。”
隆科多自然感激涕淋,默默无言退了出去,千里迢迢去新疆中俄边境,与阿尔泰将军一道议界去了。
上书房大臣马齐致仕后,雍正启用大学士朱轼在内阁行走。是年十二月,王大臣请旨,将阿其那、塞思黑妻子正法。雍正批谕曰:
阿其那、塞思黑虽大逆不道,而反叛事迹未
彰,免其缘坐。塞思黑之妻逐回母家禁锢。
其余眷属,交内务府养赡。
历朝历代,都有那么一些拍皇帝马屁,投其所好的亲王大臣,他们明知雍正对老八老九的亲属恨之入骨,于是投其所好上折子请“将阿其那、塞思黑妻子正法”,倒让雍正做了一回好人。
这正是,后来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写的:
假作真时真亦作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雍正五年十月,隆科多从风雪漫天的西北边陲回到京城,赐死了的年羹尧一案又牵扯到他头上。这一回,雍正没有采取对付年羹尧的手段――赐死,而是暗中传谕都察院,上书参奏。说隆科多卖法贪赃,庇护年羹尧,并私藏玉牒,图谋不轨。着大理寺和刑部、都察院会审,由顺承郡王锡保任主审官,严行审问。
锡保王爷将隆科多提来质问,隆科多说道:
“王爷,你知道的这些罪,都是小事。”
“啊?”锡保一阵惊诧。
“我的大罪,你还不知。”隆科多瞅着少见多怪的锡保,侃侃而言,“但是我犯的那桩大罪,只能算个从犯,为首的却另有一人……”
“为首者谁,快快如实招来!”
“你敢问为首者吗?”隆科多蹊落地一笑,“就是今上皇帝雍正爷。”
“胡说!胡说……”
“你不信,自去问他。我所做的事情,哪一桩不是他指使的,如今他做了皇帝,我自然该死了。”
锡保王爷见他说得太不像话,哪里还敢多问,便命左右将隆科多带下,还照原参的奏折,捏造了供词,定出五十条大罪,合议判处斩立决,妻子入辛者库,婢妾入官为奴,财产抄没入官。
雍正犹豫再三,他很想立即处斩隆科多,但他知道朝野纷传隆科多与传位遗诏的关系,他不愿下旨杀了隆科多,给人话柄,说他忘恩负义。于是改降恩旨,将隆科多收监永远禁锢。这既绝了隆科多在外面说出“遗诏”秘密的心患,又表示他并非那么寡恩少义。
隆科多与会审定大罪二十,应斩立决,得旨免死的宗室大臣、贝勒延信同一处监禁。这位受康熙爷顾命之托宣读遗诏的大臣,鬼使神差改了一个字,让残虐狠毒的老四胤祯成为雍正皇帝。他虽然有过权倾朝野,袍笏加身,集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鸡犬升天于一身的风光,但他终究免不了非人的折磨和酷刑的囚徒生活。
家产抄走了,妻子入了辛者库,儿女流落街头,沦落风尘,或为乞丐,或为他人奴婢。
他自己在大牢里没呆上一年,也一命呜呼,跟着八爷九爷和年羹尧一起走了。
这也正合曹雪芹后来所作的一首歌:
金满箱,银满箱,
转眼乞丐人皆榜;
正叹他人命不长,
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
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梁,
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
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
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能够看透世事,不为他人作“嫁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为一时的“纱帽小”、“紫蟒长”去冒险投机,也不贪图“金满箱,银满箱”去敛财索贿,稳坐钓鱼船堂堂正正做官的张廷玉。
在雍正朝立国时的总理王大臣允禩、上书房大臣隆科多、大将军年羹尧纷纷落马惨遭诛杀的时候,张廷玉不仅没有失宠,反而在雍正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得到加强。上书房和军机处,就剩下他一个资格最老的首辅大臣了。怡亲王允祥薨逝了,马齐致仕了。偌大的上书房、军机处就剩下一个张廷玉和方苞。
雍正把鄂尔泰从云贵总督任上,调回京师,与朱轼一道充实军机处与上书房。
已是年过半辈,两鬓斑白的张衡臣,又要与新进的宰相鄂尔泰、朱轼一起辅佐雍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