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里,玉惜仿佛是再次经历了死亡。她紧闭着双眼,当周围已经感觉不到风声,她知道自己已经停止了坠落。
但是自己依旧活着么?玉惜有些不敢睁开眼睛。脑袋里飘过许许多多熟悉的脸,曹皇后,宋仁宗,赵凌渊,冉秋,寒逸辰……每一张脸都让她的双眼更加的闭紧,她好怕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牛头马面!
“小姑娘,你醒醒罢。”亲切的声音将玉惜的思绪带了回来。她微微握了握手,身体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我没死?!”玉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仙风道骨的年老的脸。老人似过古稀,尽管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草帽,也依然掩饰不住长长的银白色的胡须。
“小姑娘,你是何人?怎会来这个地方?”老人和蔼的问道,肩上朝后搭着一根细长的鱼竿。他虽笑看着玉惜,但脸上更多的还是无尽的愁苦。
玉惜将事情经过简短说了一遍。她打量着周围,竟发现自己是掉进了一个深广的洞穴之中。
与其说这是一个洞穴,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洞穴样貌的神秘地下室。没有油灯,却四面闪着亮光,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潭子,潭子里似有鱼儿蹦来蹦去。
“老先生,你又是为何会在这里?”玉惜继而问道,想不到在这快刀门之中,竟还潜藏着一个如此神秘美丽的地方。
“你问我为何会在这里?”老人无奈地笑了笑,径自走在潭边将渔丝放入,沉沉的说道,“我本来就属于这里,这里就是我所住的地方。”
玉惜闻言一惊:“如此潮湿阴暗的地方,虽是美丽,但又怎会是人所住呢?!老先生,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囚禁于此?若是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吧!”一个洞穴既然有水,那就一定拥有出口,只消细细观察,就一定可以发现!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我若想要出去,老早我就不在这里了。”老人苦笑摇头,“外面有什么?现在的江湖无非是一些抢掠厮杀罢了。我在这里已过了三十年,难道外面还会是以前那个人人只为精忠报国,男儿奔赴沙场豪破敌国的江湖世界么?!”
玉惜摇摇头,至少她看见的并不是这样。老人重重叹了口气,突然将鱼竿甩向玉惜,玉惜一个措手不及,直被逼倒在地。
“孩子,你既不会武功,为何要卷入这些是非?”老人不解的收回鱼竿,满目忧色地看向玉惜,“你是一个好女孩儿,这样的世界根本就不属于你。你还是让自己轻松一点罢!”
“可我现在的世界根本不允许我轻松。”玉惜起身拍拍灰尘,想到赵曦,想到曹氏,想到那宫廷的恶斗,心中一片焦然,“我是不会一点武功,甚至连我引以为傲的头脑都败在那个人的智慧下。可我只要没死,我就不能停止下来。也许当谁刺我一剑的时候,那才是我真正的解脱!”
而老人突然就望了过来。
他惊奇地看着玉惜,欲言又止。
年轻时候的自己一直认为,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必然要拥有一身人上人的武功。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里,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武功会是什么样子。然玉惜的话却警醒了他,原来每个人只要拥有对一件事坚定不移的信念,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又怎会无法立足于区区江湖?!
“孩子,我很欣赏你的见解。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老人深邃的看向玉惜,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想着,所以当所有的兄弟都殉难之后,他能够逃跑至此幸免于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这青山留了三十年,却已经无法再作为柴火了。
玉惜轻轻一笑,突然就想到了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老先生,在这世界上比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举不胜举,若是自觉值得,没有什么会让人不愿付出生命。”她想到寒逸辰的保护,想到他因她而伤,若是某一天能替他挡下致命一剑,也算是两不相欠,死而无憾吧。
老人对玉惜的话不置可否,仍旧是钓着永不会上钩的鱼,口中喃喃自语。两人就这样聊了许久,从人生哲学聊到了江湖纪事。玉惜对这个老人越发的质疑,他所说的所回忆的都是往昔的征战岁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被禁锢于此?!
身在洞中看不见白天黑夜,也不知聊了多久,玉惜熟熟睡去。然睡意为浓,却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惊醒。
看看老人,他依然坐在那里垂钓,来人的步子不大,但由于处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所以回音会特别的响。
那人在一个地方站住了,长长的影子拖到了玉惜的脚边。那是一名男子,长发早已散乱垂下,而衣着却是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突然男子眼睛一抬,看着的不是玉惜而是老人。那双寒星般的瞳眸差点令玉惜惊呼起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提着承影剑的寒逸辰!
“承影剑果真是名不虚传。你与它同射出的影子几乎都可以杀人了。”老人淡淡说道,草帽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寒逸辰一见玉惜安好,脸上的杀意顿时柔和了许多。他长剑一触地,看着挡在两人中间的老人很是不悦:“独钓叟,天王帮寻你甚久,却没想到你会出现于快刀门中。你私藏龙断远走高飞,宁天王帮一蹶不振,如此叛徒,存于世间却是为何!”说罢便要朝老人挥剑攻去。
老人叹息一声,身形一退躲过寒逸辰的攻击:“凡此种种皆是你们江湖传言所对,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必多言。你我今就在此一决胜负,若你胜了,龙断尽可拿去。”说罢将鱼竿置于身前,手中的丝线挽出了如画江山,绵绵柔情,如风雨般密不透风。
寒逸辰剑斩其丝,一面步步逼近,一面哼声道:“独钓叟,你当真以为你还是三十年前一条丝线贯穿万里江山,钓竿在手战过千百豪雄的男子么?”
独钓叟倏然一愣。而这一愣让寒逸辰有机可趁!他立刻挥剑刺出,玉惜尚是来不及惊呼,独钓叟的血便已溅到了她的手上!
老人倒了。但他露出的却是解脱。玉惜连忙冲过去扶起他的头,然他却从身后巍巍颤颤地拿出一把不到三寸的长枪递在了玉惜的手里。
“这便是龙断,是天王帮的镇帮之宝。”独钓叟微弱的说道,看他的神情,他是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放在了玉惜的手里。
这样一位对往昔征战岁月无限怀念的老人,他的心里只有对后辈的怜爱与关切。他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气死去,他是拿到了龙断,可其中原由却值得商榷。
然老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所背负的重担,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将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而江湖人们看到的,只是寒逸辰得到了龙断。对于独钓叟,对于在那个洞穴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两人只字不提,随着独钓叟湮没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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