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清所有的票据,10号大巴售票口的大姐发现似乎差了一张,这是常有的事儿,通常数差了是而已,但是还是得确认好,这终究是很麻烦。她烦躁地舔舔手指,打算重新数一遍时,面前的窗口突然被摔下一张50元人民币。
“去百山古镇。”苏鑫把票往前推了推,神情急迫。
她头发全湿了,准确来说,全身都像是摔进了河里,就连蓝浅色的牛仔口都被湿透得像是染了层黑。售票员大姐看看外面,才知道已经下了不小的雨。她应该是冒雨赶过来的。
“没了。”
“没了?”
大姐皱起眉头:“小姑娘,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晚上八点的最后一班车,现在已经不检票了。”她将钱推回。
“您帮帮忙,我有急事儿。”
“真没了。”大姐指指外面:“喏,门口都是出租车,你去问问,有没有拼车的,或者你包个车嘛。”
这只是个搪塞的语句,百山古镇离市中心大约有60多公里,坐出租车包车,不掏出两张红票子来,司机连头都不抬一下。大部分人,问到这里的时候,这话就让他们望而生畏了。
大姐说完就继续点票,光线很暗,面前的小姑娘并没有走。
“要......”苏鑫微弱却坚定的声音传来:“要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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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车?”出租车司机看了眼苏鑫的面庞,皱起了眉头,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恐怕是个还未成年的小丫头,而且连个行李也没带,狼狈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朝下滴着水,他吐了口烟:“小妹妹,和家里闹矛盾了?”
“不,去百山古镇,我包车。”
“三百。”
“走。”
这答案出乎司机的预料,他手一抖,银白色的烟灰落到了裤子上。
苏鑫已经开门上了车。
“小妹,去......看亲戚啊?”司机问道。
“是去找仇人。”
“怎么不带个行李呢?”
苏鑫仿佛看出了司机想要问什么,她睫毛忽闪,从兜里掏出钱包来,三张红票子就落到了前方的副座上。
“我想睡会儿,师傅你到地方喊我,谢谢了。”
司机从这句话中,觉查不到一丝感激。但没关系,至少钱到手了。
这小妹不礼貌。司机的对她的印象是这样的,他打开车内的灯光,后视镜里照出苏鑫满脸的怒容,仿佛全脸都是僵硬的生铁,这表情他也熟悉。以前生意失败被骗子骗得一穷二白的时候,他也生气成这样。
“小妹,不是睡觉吗?”司机看向玩手机的苏鑫。
“发个信息就睡。”
“给谁啊?男朋友吗?”
“是的,发的,是你的车牌号。”说完,苏鑫把手机一扔,沉沉睡去。
司机僵了一会儿,没再说话,启动了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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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苏鑫被一阵持续的颠簸震醒,看了眼手机,自己睡了大约2个小时了。这车开得还算平稳,她睡得很熟。
颠簸的原因,是车辆已经驶入了山路。
她想起一件事儿,自己的自行车似乎还没锁,就靠在一个电线杆子上,应该还在被雨淋着。想必等自己回来以后,它也一定不见踪影了吧。苏鑫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就像是丢了个多年的宠物。
等会儿自己该怎么开场呢?
一定要先用最暴怒和难听的话语,把整个苏府都从美梦中拽起来吧。苏家睦那个混蛋,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就是惦记着家里的四合院!所以肯定是的,在爸爸病危那段时间,苏家睦一定像是恶魔一般在他耳旁耳语吧。居然下贱到不惜冒着危险,陈爸爸睡着的时候,跑去抽走遗嘱,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了?
自己绝不允许他这么做。
苏鑫想到这,心里像是被灼烧着一般疼痛。
石子铺出的路面坑坑洼洼,车辆剧烈晃动了一下,苏鑫差点把火撒在司机身上,她意识到情绪已经快要支配起自己的理智。
她掏出手机,发现在这个路段没有信号。
“醒了啊?”司机打了个打哈欠。
“嗯。”
“怎么着啊?你是要找苏府里人对吧?”
苏鑫心里一怔,她朝后视镜看去,司机的脸庞的确陌生。
“你......怎么会知道?”
“不仅知道这呢,还有,你叫苏鑫对吧?苏家成家里小的,小时候我看你还不高嘞,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哈哈。”
别人先认出自己来,这是不礼貌的,苏鑫坐直了身子,仔细端详着司机的面貌,浓眉大眼,大约50岁,笑起来,眼角都是鱼尾纹。
苏鑫瞪大了眼睛:“啊!钱伯伯?”
“哎!好家伙,认出我来啦哈哈哈。”钱伯的笑声爽朗,独特的烟嗓使得他的声音过于低沉,如同汽船的轰鸣。
巷口的钱伯,是多年前,苏鑫还在上小学的时候,苏家成的挚友,也正是他给予了老爸生意上的许多帮助,度过了难关。所以每次苏鑫小学路过巷口时,总会和他打招呼,与他们家的4岁钱弟弟玩耍,串门蹭饭更是常有的事儿。
直到6年前,他们举家搬走,杳无音信。
钱伯老了很多,尤其是头发,黑白参半,皱纹像是刀子刻印一般爬上他的脸庞,车内昏暗,苏鑫也没正经看看他,这才认出来。
“钱伯,你怎么会在这儿开出租啊?”苏鑫坐到了后排的中间位置。
“去外省混得不景气,你阿姨也跟有钱人跑了,总想着把儿子安顿好就行,这不就回来了。后来听说,家成他......”钱伯注意着苏鑫的表情,接着说,“你别太难过啊,我本来想抽时间看你们来着,这才刚安顿下来。”
“没事儿,回来就好。”
“那个......你现在是去苏府找人对吧?回老家。”
“其实,我只需要找苏家睦。”
“你二伯?”钱伯有些诧异,苏鑫是她见过最有礼貌的孩子,怎么会直呼长辈的名号,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气冲冲的原因何在。
“对,有些事儿......我要问问他!”苏鑫的表情再次凶狠起来。
“哎哟!那完了。”
钱伯一个急刹,苏鑫像是骑马一般向前倾倒,差点窜出去。
“哎哟哎哟,不好意思啊。没事儿吧。”
“还好。”苏鑫的手腕其实被扭到了。
“咱得赶紧掉个头。”钱伯说着开始打方向盘。
苏鑫不解:“怎么了?”
“没事儿,赶过去就20分钟。苏府在这儿,总共两个工厂呢,苏府现在外强中干,没了顶梁柱,家里大多数都是啃房子的“蛀虫”,也就苏家睦这小子一个人撑着家业。所以家睦他基本上不回去,都在厂里睡觉,更别说今天是厂庆日了,现在恐怕活动刚结束吧。”
说完,钱伯的表情凝重起来:“哎呀,想着他也是不容易啊。”
“他活该,这宅子早该倒了。”背后传来苏鑫恶毒的语言。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苏鑫这样歇斯底里,钱伯也很好奇。
汽车再度行驶了不到十五分钟,远处工厂的运作轰鸣声就如同在天上游走的春雷,绵延不绝传到苏鑫的耳中,山峦的底下,一盏高悬着的灯塔做着夜晚的太阳,铺亮了大地。
“到了。”钱伯把车停下,“再往前就是渣滓路了,我这车爬不上去,咱们还是走吧。”
“嗯,好......啊?我们?”
“嗯......”钱伯眺望远方,脸上露出怀旧的表情,“我也好久没看到家睦那小子了,去看看他吧。”他拍拍苏鑫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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