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佑不慌不忙地瞥了眼四周,笑道:“急什么?安排了的人,用得上才叫安排,用不上的……那都是弃子。”
袁总管怔了一瞬,这才笑了起来,“原来是殿下的安排!哎哟……真是急死老奴了!生怕那个叶芝被淑妃娘娘瞧出底细来,那可不就坏了事儿?”
白君佑望着捂着胸口的袁总管,笑道:“袁总管的这份心意……本皇子便收下了,听闻袁总管最近在愁承福坊的宅子?”
袁总管讪笑了两声。
“无碍,房契和地契便是本皇子的谢礼。”
坐到了马车内,白君佑连瞥一眼那些个御赐之物的兴致都没有。
笔墨纸砚?
那都是无用书生所好之物!
“白兴。”
车厢外的白兴忙问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掉头,去天逸茶楼。”
天逸茶楼并非上等茶楼,其布局杂乱,连客人也是鱼龙混杂的。
白君佑悠悠地下了马车,随意看了看四周,这才疾步进了茶楼。
“爷……”
掌柜的见了白君佑,忙迎了上来。
白君佑却是带了分警示地半眯了眸子。
那掌柜的见状忙堆起一副客套的笑意,“这位爷楼上请,要喝点什么茶?”
“雨前龙井。”
这时茶楼外的一辆马车外,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挑起了车帘,微微露出半张如玉般的面容。
安子衿薄唇微珉,方才自己不可能看错,进去的那人定是白君佑!
她望了眼茶楼的招牌。
“天逸茶楼……”
她喃喃念了遍这名字,眉头微蹙。
这名字并不陌生,反而让自己觉得熟悉。
白君佑的野心……自己前世便知晓,甚至还经手过部分势力。
这天逸茶楼和白君佑必然是有联系的!
只是其中具体事宜,还要自己慢慢查探……
“小姐……”
一旁的茯苓捧着一堆桂花糖蒸栗粉糕和如意糕,不解地望向了一旁突然间吩咐停车的自家小姐。
安子衿被她这声拉回了思绪,垂眸道:“无碍,走吧。”
毕竟……来日方长……
而此刻的茶楼之中,白君佑正和一身着玄青色锦袍的男人相对而饮。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了眸子,“薛兄,明日一事……”
薛良抖了抖衣袖,想要执起手边的青瓷杯盏,却在目光落在杯盏上头后蹙了蹙眉。
这茶楼外边儿瞧着简陋就罢了,这里头的物件可也太过简陋了些……
他到底还是蹙着眉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笑道:“三殿下您就放心吧,我先派的必定是我们薛家手底下身手极好的,只是随后的事儿您可有个章程?”
说着,他抬眸望向了白君佑。
明日做的那是什么事儿?那可是对太子动手啊!没有三殿下给的底气的话……薛家怎么敢轻易趟这浑水?
白君佑却是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举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楼虽简陋,可此刻所用的茶叶恐怕是宫中所用的贡品也及不上分毫的……
他轻笑,“薛兄莫非是怀疑本皇子的手段?”
薛良失笑,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敢,只是薛家到底还是家父做主的,你也知道,家父被安同甫那个老狐狸以贪墨一事弹劾,现在身在宁州还不曾被调回来,这个时候薛家再出了什么事……我这薛家嫡长子又该当何罪?”
白君佑却是笑意不减,“薛兄多虑了,此事是必成的,交给任何人做都容易,交给薛家来做,也是本皇子想让自己的外家更上一层楼罢了……”
薛良却是疑惑道:“哦?必成?此话怎讲?”
白君佑望了眼窗外繁华的洛阳街市,笑意变浅。
太子?
这恐怕是大周朝最可怜的皇子了吧。
身为太子,生母却是前朝的公主,这样的身份还担不起一个前朝余孽的名头?
更何况……
前朝的势力还未被完全剿灭,招安的武将文臣那么多,这个太子的存在只会让父皇觉得万般忌讳……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除掉了太子,前朝文氏皇族才算是翻篇……
为自己的父皇解决掉那么大的祸患,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半个时辰后的太师府中,待到安子衿回到了清桐院,安子佩已经守在了偏院的院中了。
她见到安子衿便上前一步,责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难不成出趟府也能乐不思蜀了?”
安子衿笑了笑,“可见长姐是等地恼了,茯苓,快将如意糕取出来。”
一旁的茯苓见到自家小姐同大小姐交好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忙取出了如意糕。
安子衿亲手接过这如意糕递了过去,“陈记饼铺的如意糕,长姐趁热尝尝看,能不能堵住长姐的嘴。”
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长姐自小便爱吃这如意糕,每回去长姐那里,总能瞧见几碟子的如意糕。
“陈记?那里可是极难买到的……”
陈记饼铺每日里也就做那么点儿如意糕罢了。
安子佩手中捧着尚有余温的如意糕,望了眼脸色不变的安子衿,局促地咬了咬唇。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买这如意糕才晚归了。
“罢了罢了,本也无事,只是带了林护院过来,你也知道,外祖父早年上阵时,这林护院便是近身伺候的,你可不许骄横,连我也是敬他几分的……”
安子衿笑着点了点头,“子衿牢记长姐教诲。”
林风,的确值得自己敬佩。
此人曾多次护外祖父在战场上脱险,更难得的是那份心性。
自己要得他的青眼,怕也是不易的,前世自己性子骄纵,对这个性子粗犷目中无人的林风可是恨得牙痒痒的。
同样,他也是瞧不上自己这个不成样儿的嫡次女的。
不过,此人心直、护主,是个极忠心的。
安子衿送走了安子佩便疾步进了花厅。
林风一身棕色短打衣裤,负手站在花厅一株冬青旁。
“是子衿来迟了,让您久等了。”
林风转过身,而斥责之词却是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满脸和善之意的安子衿,只得将那话咽了下去,轻轻哼了一声,“二小姐也太抬举林某了,林某不过是个粗人,哪有什么久不久等的……”
他瞥了眼这个以往总是妖妖娆娆、自命清高实则骄纵蛮横的安子衿,眼里满是探究之意。
二小姐当真是转了性子?
安子衿亲自上前倒了杯热茶,笑道:“所幸的是这茶还是温的。”
林风没有接过那杯盏,只是轻咳了一声,“大小姐让林某来,林某不过是看在季老太爷的面子……”
安子衿淡淡笑着,没有坐到上首,而是挑了张斜右方的太师椅,这般突如其来的敬意让林风也不好发挥下去了。
“二小姐您不必如此,林某也不能真就保证您毛发无损地回来。”
点了点头,安子衿浅笑道:“林护院误会了,您是外祖父的救命恩人,子衿敬您是应当的,外祖父当年让您来安府不过是怕母亲受了委屈……”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林护院还留在安府全然便是对长姐、子衿和子扬的情谊了,子衿如何不知?”
林护院怔了半晌,“二小姐……您真的这么想?”
安子衿随意地喝了口茶,“长姐让您来护子衿周全,这便是子衿欠您的人情。”
林风到底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憋了大半晌,起身拱手道:“明日林某便早些来清桐院候着。”
这样子,竟是恭敬了几分。
他出花厅之时还不敢置信地回头望了眼二小姐。
却见她仍是平淡地坐在那里啜了一口手中的青瓷茶盏里的茶。
分明是个深闺弱女,却背脊挺直,这气势竟让自己想到了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季老太爷……
他慌张地摇了摇头。
自己是糊涂了?拿个深闺女子和老太爷比?
入夜,清桐院的灯刚要落下,便来了位稀客。
茯苓进屋通报之时便瞧见安子衿怔怔地立在窗前了。
她顺着安子衿的视线望去,窗外的一池春水在夜色中极其静谧,借着溢出窗口的灯光还能瞧见上头偶尔飘过几片落叶。
回过神,茯苓忙开口道:“小姐,外头陈姨娘来了,说是探视您。”
安子衿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说着随手拿过一件外衫披在了一身杨桃色蝶纹寝衣的外头。
茯苓迟疑了一瞬,撇了撇嘴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还要见她?不如我说您歇下了吧?”
这陈姨娘不就是一个平日里最闷不做声的姨娘吗?这个时候难道赶着来巴结自家小姐了?
那也不用挑这快要落灯的时候啊!这陈姨娘果然是呆愣的,瞧瞧这都是什么眼力劲儿?
安子衿垂下了眼帘,沉吟片刻后低笑了一声,“怕是前几日……温姨娘的事唬到了这位陈姨娘罢了。”
茯苓恍然大悟地模样,“看来她是怕杨氏也给自己下药!小姐可是又能护住她、又会医术的!”
说着她转身的动作一顿,“那……那岂不是来扰了小姐的清净?我还是去打发她走吧!”
安子衿笑着上前一步,用手指点了点茯苓的额头,“去请进来吧,若是来你家小姐这里求能够安身立命的庇护,这陈姨娘又怎么会不带有用的筹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