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姝目光扫了一圈,看见那些频频投过来的目光,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不耐烦应付这些人了。
她沉默了片刻:“我记得你酒量不错。”
玄墨眉梢一挑:“臣还得保护殿下,万一喝醉了总是不妥。”
长姝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被西凉人称为活煞神的墨将军,原来也会怕这区区几杯水酒不成。”
玄墨扬了扬唇:“那都是传闻,我这样的,殿下觉得传闻哪一点符合?”
长姝摇头,看着他道:“都不符合,虽然都说你铁血狠辣不近人情,可依我看,论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谁都比不过你。”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混到如此地步,让他父皇对他深信不疑,又怎么可能让边境这些权贵之家对他只有敬,而没有畏。
玄墨笑了笑,没否认。
他抬手给长姝斟了杯酒,一手托着送到她面前:“臣敬殿下一杯。”
长姝沉默须臾,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酒水沾染在红唇上,让那本就殷红的唇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水润光泽,长姝拿着帕子擦了擦,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男人眸色深了深,漆黑的眼底藏着的侵略意味甚浓。
但是在长姝目光看过来之际,玄墨又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眉眼,将眸中情绪敛得干干净净。
长姝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来参加这样的宴会。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按常理来说,这里既然是傅家的宴会,原本应该是由傅家的女眷陪同在她身边,可是玄墨往她身边这么一坐,不仅傅家的女眷避开了,就连凤阳城的那些豪绅氏族也大多都没有那么不长眼的凑上来。
但还是有那么几个有胆量。
比如说舒兆塞到他军营里的女婿赵广志。
赵广志似乎是知道了刚刚在花园外长姝和舒箐箐之间发生的不愉快,他端着酒过来,单膝跪在长姝面前,低头恭敬开口:“参见公主殿下。”
长姝懒洋洋的往后一靠,垂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还记得这个男人当初上她家提亲时那仿佛恩赐一般的语气和目光,再对比一下他此刻的恭敬,长姝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以为的卑微的农女有朝一日成为了他高不可攀的存在,成为了帝王的掌上明珠,这样的身份转变,要想毫无波澜的平静接受显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事?”长姝语气淡漠。
“刚刚花园外发生的事情末将已经有所耳闻,内子性情直率,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宽恕一二。”
长姝闻言笑了笑:“原来你是来给她赔罪的。”
“是。”赵广志神色平静:“末将自罚三杯,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内子计较。”
长姝原本就没打算与舒箐箐计较。
毕竟只是一个后宅小姑娘,她要对付她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针对她在长姝看来是一件浪费精力又很无聊的事情。
等到她把三皇子拉下来,把镇南都护府给整没了,这个小姑娘的日子怎么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看着他自己连着三杯喝下去,又倒了杯酒给送到她面前:“末将敬殿下一杯,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长姝转过头看向玄墨,眉梢轻挑。
她好像没说她不计较这件事情了吧?
玄墨肯定的点头。
确实没有说过。
长姝端着那杯酒在眼前晃了晃,垂眼看着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水面,轻笑道:“本宫听说赵副尉如今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如今已经是正六品了。”
赵广志垂眼:“是将军厚爱。”
玄墨这个时候说话了:“公主殿下面前,你倒也不必如此过谦。”
说到这里,玄墨一愣,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长姝说过的那句话。
过度的谦虚就会显得有些虚伪。
他看向长姝。
长姝显然也想起来了,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抬眼对着赵广志说道:“行了,本宫原本就没打算与她计较,毕竟她叫本宫一声表姐也却是没有交错,便是看在这一丝情面上,本宫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不过君臣有别,更何况一表三千里,皇室之中重视尊卑更甚于血脉亲缘,赵大人应当明白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赵广志眉眼微沉。
他听得出来长姝这是在敲打他。
抿了抿唇,他低声道:“殿下教训的是,末将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意思就是……他回去后会好好约束舒箐箐,不会叫她再这样放肆。
长姝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诧异。
舒箐箐身后站着的可是镇南都护府和荣郡王府,他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保证?
他敢教训舒箐箐吗?
“行了,你起来吧。”
长姝也不为难他,“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殿下。”赵广志站起来,一抬眼,目光落在长姝身上。
更准确的说,他是看向了长姝手中的那杯酒。
长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将酒杯送到唇边,抬头饮尽。
赵广志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玄墨,垂首道:“末将告退。”
玄墨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皱着眉转头看向长姝:“殿下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长姝弯了弯唇:“他过来赔罪又没有拉着舒箐箐过来,这样既没有得罪本宫,也没有惹舒箐箐不高兴,两边都讨着了好,他自然不介意这个时候在本宫面前低头。”
话虽如此,可玄墨还是觉得不对。
“他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那是因为本宫这么轻易的就原谅舒箐箐了。”
长姝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可是玄墨对这个男人比较了解,他心思深沉,而且还格外的能屈能伸,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去向长姝提过亲。
男人都了解男人,玄墨觉得,就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在长姝面前低头。
尊卑礼仪归尊卑礼仪,礼仪之外的低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姝手中端着一杯果酒,慢悠悠的凑到唇边轻抿着。
看着玄墨这么一脸严肃的表情,她刚想说玄墨是不是想太多了,脸上的表情就倏地一顿。
长姝缓缓垂眸,握着酒杯的手瞬间一紧。
身体里有异样的感觉涌上来,像是细细密密的虫蚁在噬咬,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