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惶惑(1 / 1)

左将军缪冲每日忙忙碌碌,做好份内的保卫工作,闲时得空,还得设法与姜微之、于勉等公子们交往,做些喝酒,打猎之类的事。他做起人来大方率真,很得众人欣赏,也是魏王喜欢他的原因。

半夜醒来,找个巡营的借口,假公济私,到魏王和宁贵妃的大帐外转上一圈。明知贵妃已歇下,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人。可心中若有情,布帐篷看上去也是亲切的,何况那里有他最心爱的女子,眼中生花,自是与众不同。

溜达完这一圈,才能安生躺下闭眼歇着。若是某天有事,没顾得上去,时间再晚,也必得去补走一遭,才能换得一夜安眠。

这一夜,宁贽喝多了,赖在缪冲的帐篷里,说什么也不肯走。

“缪兄,咱们至亲兄弟,别人不理我,看不起我,你也赶我走?”

“这话说的,你位高权重,又是当朝国舅,谁敢看不起你?外面那么冷,刚喝过酒,热身子一吹风,准得生病,我赶你做什么?外间还有一张木榻,现成的被褥,你想睡尽管睡,酒醒了再走。不过你身边这个小豹子,我可没地方安排,得打发他回去睡。”

宁贽眼神有些迷离,“我算什么国舅,萧家有女为后,人家才是正牌的皇亲!”说完,拍拍豹雏的胳膊,“好,小宝,乖乖的回去,这里人多,不用管我,你去帮着照顾小玉。”说完,伏在桌案上,昏沉沉睡去。

找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小宁披上,缪冲自去照惯例做事。

回来,看到宁贽正盘膝坐在案前,端着茶水,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已没了酒意。“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醒了觉得腿有些软。”

“我刚回来,困得不行,还是睡吧,等明天再出去。”

宁贽嘴边眼角满是鄙夷,“你为人做事永远这么拖拉,万事儿都等明天,等了十五年,还是下不了决心。”

缪冲明白他的意思,“我倒是有决心,是她不肯走。”

“这次出来你说上话没?那天去点苍山北坡寺里烧香,见你跟着马车走了好一会儿。”

“跟着又能怎么样?她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只往外看过一次,一句话没说,依然是那么冷淡,可眼里依稀有泪光在闪,想是不开心。这些年变化不大,仍是美得很。”

“你看到的是个美丽的空壳。”宁贽呛了一下,窘态毕现,擦擦,接着喝他的水,“谁也帮不了她,理咱们有什么用呢?”手中虽有几万雄兵,数千江湖豪侠,却帮不上任何忙,这是一个难解的局,官位越高,越觉得无能为力。

缪冲很想和宁贽抱头痛哭一场,可他不能。这大半夜的,让外人听见,准以为是发神经。“外面很好的月亮,柳枝绿了,柔软娇媚,可惜你没看到。”生生收回流到眼边的泪水,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甜食会让人开心些。

“我从不看月亮。”这是小国舅的答复。“相传月亮上有座寥落寂寞的宫殿,住在里面的嫦娥仙子,想来亦如馨姐一样,每日抱个白兔。”他不想再理任何人,今夜,只想念自己的姐姐。

缪冲也不理他,整整一个晚上,两个人在同一个大帐,却如同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各做各的事,各想各的,看书、喝酒、吃东西,偶尔走路时碰到,连笑也不肯笑一下,默然若对方不存在。谁不知道谁呢?面具是戴给别人看的,在缪冲的眼中,戴上丑恶面具的宁贽是他共过患难的兄弟,没半分凶气。

柔然公主赫宜找鸣玉玩过几次,送她几件小礼物。还求见过宁贵妃两次,与贵妃一起骑马射猎。明里暗里吹风,不想要别人做驸马,她想嫁的人是小国舅宁贽。

鸣玉最厌的,莫过于对宁贽花痴的女人,好不容易离开邺城,与宁哥哥回到洛阳,又见到这样痴情的女人。“脸能当饭吃么?为什么她们都喜欢宁哥这样的类型?小豹子长的也不错呀,比他的实际年龄看上去壮实的多,人又聪敏活泼。”

“她是有目的的。”豹雏夹起盘子里的一块肥肉,扔给小黑狗。

“有什么目的?”

豹雏偷笑着,“宁哥哥奇货可居,她在找一个能培养成一代帝王的人物。”

“哈,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上次是说人家王丞相,说什么得之可安天下的人才,当世孔明诸葛亮。刚请到时,魏王整宿整宿与他喝茶论事,珍宝一样,这不没多久,也就看厌了。宁哥也认为,他不过是生活简朴,说话办事公允得当,没见什么大本事。

“哦?能有多简朴?”

有一次跟着宁哥去回访,见王丞相手下的一个老仆正在煮饭,发红的糙米,很简单的菜,是庙里自种的茄子豆角,还有一个菜是清蒸葫芦。宁哥哥的名气哪有人家王先生大,这奇货可居是怎么说的?”

“他是中山国太子,这就是原因。十五年前,中山国战败,那些屈死的将士家属,这些年生存繁衍下来,何止几十万人?时刻想复仇,得有个身份地位得当的人做头领。”

“人家缪冲还是燕国太子呢,比中山国大多了。”

“燕国皇帝本是蛮族,好好的耕地,不用来种粮种菜,只准喂羊,荒废了长满野草。一年到头,修补长城,建宫殿,服各种徭役。不体恤百姓,亡就亡吧。有饭吃,有衣穿,管他谁做皇帝!反正都是做奴隶,交粮纳税,燕国与大魏一样一样的。想复国的只有那些宗室皇亲,再就是花钱收买的一些流民,没什么主心骨。”

“这么说缪冲与宁哥哥关系那么好,不全是为宁馨姐的缘故,可能也想利用他的身份和名声,争取几十万民众的心。”

“或许有点儿,再怎么说情意深,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的。看看宁哥就知道,什么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来的时候,把那几个哄的一楞一楞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这不到洛阳好几个月,连封信都没给那三位姑娘写过,更别提接她们过来。”

说完,豹雏仍是低着头,他一向无肉不欢,自管围好布手巾,大嚼着那锅新煮的羊骨头,连骨髓都不放过,手上沾着油腻的汁水,桌上一片淋漓。鸣玉想起那三个女子,本还想说点什么,再从小豹子嘴里套几句话出来,可看人家吃得那么专心香甜,又不好再说。

这一日魏王带人出去打猎,宁贵妃说身上不好,没跟着去。没等结束,缪冲就找理由跑回来。可看到的并不比平时多,依旧是绿芜浅淡,翠袖生寒。淡淡的惆怅,压的这个一向坚强乐观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有很多的钱,外出时身边常带着十几个领袖正白,鲜衣怒马的随从,家里用着几个美貌丫头仆妇;很多赚钱的商铺,好些体面得力的掌柜和伙计;仓库里财宝粮食,几辈子也吃用不完,可并不快活。

夜深人静,独对一杯冒着氤氲气息的苦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馨,我想你,你是不是也在想着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个念头反复转动,他的眉梢眼角展现出几分笑意。

妙人啊!见到她时开心,想到她时亦快乐。一根系在心尖上的渺渺丝线,飘零孤寂,如影随形,牵扯折磨着他焦灼的灵魂。他的想象力,只能到达这个阶段。想又怎样?见到又能怎样?甚至进一万步说,两人能到一起生活,以后又会如何?从没有想象出来。

有时,他很羡慕宁贽,能名正言顺进宫看姐姐。有时,他甚至嫉妒宁馨养的那些宠物,什么鸽子兔子猫呀狗的,它们能在宁馨温暖的手掌心停留,渴了饿了,能得到女主人的悉心照料。

一堆人围在城门口,挤挤挨挨,等着看新发的告示。这个说,你挤掉了我的帽子,那个说,你踩掉了我的鞋。个子高的,伸着长颈鹿一般的脖子,个子矮的紧贴着城墙根,用脊背拼命抵住拱过来的人群。

不识字的,也赶着挤着,伸长臂膀拨拉,在后面凑热闹,“喂,哥哥兄弟们,这上面到底写的啥,这么多人围着看?”

“没别的,这是柔然可汗使者贴的,不是我朝的榜文。”

这可是旷古未闻之事,他国敢在洛阳城外公然贴榜,这不是明摆着叫板吗?眼里还有没有我大魏国?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倒是给念念,写的个啥呀?”

看的人眼白一翻,背转手,转述了布告的意思。“上面指责,大魏王不守约定。十年前柔然公主与小国舅宁贽定下婚约,有金指环为证。

如今公主长大成人,前些日子来大魏应约完婚,魏王却推三阻四,让公主先行回去,后来非要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什么路安民送到柔然当驸马。因此人家提出抗议,把前去成婚的路安民赶回来,限期三月,让正主儿过去,否则必兴兵讨伐我大魏。”

这都是哪一门子的乱账,听的人都觉得奇怪,从没听说过的事,如今全冒出来了。

“以前都是我方送公主到蛮邦和亲,这次反过来了,人家不要女人,转要男人过去,呵呵。”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有的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假装斯文。

“你们听说过小国舅有未婚妻吗?”

“没听说过。不过那个宁国舅长得确实好看,面容姣好的女人也比不上他。听说他刚回洛阳的时候,多少老少妇人女子都争抢着看。”

“世道反常即为妖,或许要打仗了。”

“有可能,以前都是为争地盘,抢人口粮食,现在打仗,居然以找女婿为借口,听着就让人纳罕。呵呵,摸摸自己的脸,一脸的老枯树皮,老了,不然我也去捞个番邦公主。”

旁边有一个戴斗笠的四十多岁精壮汉子,低低压着帽檐,一脸的愁闷之色,帮着议论一会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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